“鹰巢”营地的清晨是在一种紧绷的秩序感中开始的。号角声（用旧汽车喇叭改造）划破寒冷的空气，战士们沉默而迅速地集合、用餐、检查装备。篝火余烬被仔细掩埋，不留多余痕迹。这一切与“吞噬者”营地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泰坦”静静地停在营地边缘划出的“客区”。经过一夜休整和紧急维修（主要依靠雷浩和“泰坦”自带的设备，也从“进化派”那里换到了一些特种合金板和润滑油），这辆钢铁堡垒显得更加冷峻。车顶加装了一个可升降的瞭望台（用旧脚手架临时改造），侧面装甲上焊接了几个额外的挂点，用于携带从“进化派”那里“借”来的备用燃料桶和工具。
车内，气氛同样严肃。林澈、雷浩、苏凉、陈墨、赵启明围坐在展开的战术桌旁，上面摊开着秦雨昨晚送来的、关于“迷雾盆”和旧研究所的补充资料——几张手绘的粗糙地图，一些用简陋仪器监测的环境数据记录，以及“老头”（周博士）的一些推断笔记。
“根据周博士的监测，‘迷雾盆’中心的能量辐射指数是边缘的十倍以上，而且存在强烈的生物电信号干扰，我们的电子设备深入后会严重失灵。”雷浩指着地图中心一片用红笔重重涂黑的区域，“旧研究所的主建筑就在这里，半埋式结构，大部分应该还完好，但入口被塌方的岩石和变异植被封死了。‘吞噬者’前哨站的位置在这里，”他指向地图边缘一个标记，“他们采集的那种暗紫色块茎，周博士分析含有高浓度的神经致幻成分和一种未明的活性酶，可能用于……制造某种药物？或者强化剂？”
“强化剂？”林澈皱眉。
“嗯。‘吞噬者’里偶尔会出现特别狂暴、不怕疼、力量增大的个体，可能和服用这种东西有关。”陈墨补充道，“秦雨说，他们称之为‘狂血药’。”
“饮鸩止渴。”赵启明冷声道，“长期服用，离变成雾里那些怪物也不远了。”
“周博士还提到一点，”苏凉翻看着医疗笔记，“他认为‘迷雾盆’的致幻雾气并非完全自然产生，其成分与旧研究所早年一些‘神经界面增强剂’实验的副产品高度相似。可能是在灾难中，储存罐破裂或实验失控导致的泄漏，经年累月，与峡谷特殊的地质和生态结合，形成了这片死亡区域。”
又是一处“火种计划”或相关研究留下的烂摊子。雷浩脸色阴沉。
“赵锋的条件很明确，”林澈将话题拉回现实，“我们协助他们拔除前哨站，并作为尖兵，利用‘泰坦’的防护和我们的‘特殊能力’（他看了雷浩和苏凉一眼），尝试探明研究所入口状况，评估内部风险。作为回报，研究所内任何与‘火种计划’相关的数据、设备，我们有优先获取权。其他物资，按战功分配。另外，他们提供关于北方路线的最新情报，以及……一块高纯度能量结晶，作为‘泰坦’的额外燃料补充。”
“听起来公平，但执行起来变数太多。”赵启明手指敲打着地图上前哨站的位置，“拔除前哨站是明面上的目标，但赵锋真正的意图，恐怕是借我们的手，探清研究所的价值和风险，再决定是否投入更大力量夺取。我们很可能被当成探路石。”
“我知道。”林澈点头，“所以我们也要有自己的计划。第一目标：确保自身安全，获取研究所关键数据。第二目标：削弱‘吞噬者’，与‘进化派’维持可用的合作关系。第三目标：收集任何关于‘钥匙碎片’或‘火种计划’核心信息的线索。行动中，雷浩，你的设备和‘艾娃’的链接是核心，必须保证在进入雾区失联前，建立好应急数据缓存和撤退信标。苏凉，重点防备雾鬼的毒素和精神污染。陈墨，你的感知能力在雾区可能会放大，也可能被干扰，必须谨慎使用，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众人点头。
这时，车外传来脚步声。秦雨站在舱门外，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眼神里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首领请你们过去，最后确认行动方案和装备交接。”
林澈等人下车，跟着秦雨走向营地中央最大的石屋。沿途，可以看到“进化派”战士们已经完成了基础武装，正在做最后的战前检查。他们的装备比昨天看到的更精良一些，不少人配备了带有简易瞄准镜的弩，少数骨干拿着保养良好的制式步枪，甚至看到了两挺老式轻机枪。赵锋显然为这次行动下了本钱。
石屋内，赵锋和周博士已经在等候。石桌上摊开着更大的作战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石子标记着敌我位置。
“坐。”赵锋示意，开门见山，“计划很简单。正午出发，那时峡谷内的上升气流最强，能稍微吹散一些边缘的雾气，便于观察和行动。‘泰坦’作为移动掩体和破障核心，从东侧这个缓坡接近前哨站，吸引火力。我的人分两队，一队由秦雨带领，配合你们从正面佯攻。另一队由我亲自带领，从西侧这个峭壁缝隙迂回，直插营地后方，毁掉他们的‘狂血药’加工点和物资囤积处。”
典型的正面牵制、侧翼突袭战术，简单有效。
“‘泰坦’吸引火力没问题，”林澈提出，“但进入‘迷雾盆’边缘后，电子设备会失灵，车辆机动性也会受影响。我们需要明确，车辆推进到哪个位置为止？以及，如果雾鬼大规模出现，如何应对？”
“车辆推进到前哨站外围栅栏即可，用火力压制，不必深入。雾鬼……”赵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根据你们昨天的遭遇和以往零星观察，它们似乎有趋光、趋声、以及对‘狂血药’气味的特殊喜好。我们会准备一些强光弹、噪音发生器和浸泡过‘狂血药’提取物的诱饵，在必要时引开它们。但最根本的，还是速战速决，在雾鬼被大规模惊动前，结束战斗，获取我们需要的东西后立刻撤离。”
他看向周博士。周博士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关于研究所入口，根据旧结构图，除了正门，应该还有一个紧急通风管道和一条地下排水渠可以进入。正门被掩埋，通风管道可能也堵塞了，排水渠是可能性最大的入口，但很可能已被变异生物或积水占据。你们需要携带水下呼吸设备和切割工具。”
雷浩快速记下，并提出了装备需求：“我们需要两套水下作业装备，高强度纤维绳索，至少四台大功率照明设备，以及……如果可能，一些旧研究所的门禁卡或身份识别设备的残骸，或许能帮助破解内部电子锁。”
周博士点了点头：“水下装备和照明我们有储备。门禁卡……研究所废弃多年，恐怕很难找到完整的。但我这里有一些当年外围工作人员使用的低级通行证残片，以及部分门禁系统的频率编码记录，希望对你们有用。”
“足够了。”雷浩道。
接下来是具体的装备交接和战术协同细节。秦雨将带领十名精锐战士配合“泰坦”行动，其中包括已经恢复大半、坚持要参战的“岩石”（他背部伤口在苏凉和“进化派”草药双重作用下愈合奇快，但留下了大片狰狞的疤痕）。赵锋则亲自带领另外十五人执行迂回突袭。
“最后，”赵锋站起身，金属般的目光扫过林澈等人，“战场瞬息万变，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拖后腿，别背后捅刀子。否则，”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充满寒意，“不管你们躲在多厚的铁壳子里，我都会把你们挖出来。”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也是废土上合作的基本底线。
“彼此彼此。”林澈平静地回应。
协议达成。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武力威慑的、脆弱而短暂的同盟，就此成立。
离开石屋时，陈墨忽然低声对林澈说：“林队，我刚才……在屋里，感觉到赵锋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类似‘磐石’（陆燃）那种‘密度操控’的能量波动，但更加内敛和……狂暴。还有那个周博士，他思维里关于‘迷雾盆’的数据异常清晰，简直像亲眼见过深处的东西，但他明明没进去过。”
林澈眼神微凝。赵锋果然也有异能，而且可能更强。周博士也藏着秘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泰坦”，众人立刻开始最后的准备。武器保养，弹药分配，设备调试，急救包补充。吴浩、张玲等获救者也主动要求帮忙，负责一些后勤工作。小凯、李雨、阿雅被要求留在车上相对安全的区域，负责通讯监控和紧急接应。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飞快流逝。
正午将至，峡谷内的风果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沙尘，也将远方“迷雾盆”边缘那灰白色的雾气吹得缓缓流动，如同活物的呼吸。
“泰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驶出“鹰巢”营地。车后，是秦雨率领的十人小队，以及赵锋亲自带领的、即将分头行动的十五名精锐。
钢铁与血肉组成的联军，朝着那片被死亡迷雾笼罩的禁区，进发了。
接近前哨站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或许是昨日雾鬼的袭击让“吞噬者”损失惨重、士气低落，也或许是他们对“进化派”可能的报复缺乏准备，直到“泰坦”庞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简陋的瞭望塔视野中，刺耳的警报声（用空铁桶敲击）才仓皇响起。
营地再次陷入混乱。但这次的混乱中，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林澈坐在驾驶位，透过观察窗，能看到营地里的“吞噬者”们像被捣了窝的马蜂，乱窜着拿起武器，一些人脸上还残留着昨日的恐惧，但更多人眼中是嗜血的亢奋，甚至有人直接抓起旁边陶罐里黑紫色的糊状物（狂血药？）塞进嘴里，随即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睛迅速布满血丝。
“准备接敌！”林澈沉声道，“艾娃，启用预设射击模式一，优先清除瞭望塔和暴露的重武器点。秦雨，你们散开，利用地形掩护，清除两侧可能存在的伏兵。”
“明白！”秦雨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干脆利落。
“泰坦”车顶和侧面的武器站（几挺遥控机枪和一门小口径自动炮）在艾娃的控制下，同时开火！
“哒哒哒哒——！”“砰！砰！”
炽热的金属风暴瞬间席卷了前哨站外围！木质的瞭望塔在弹雨中四分五裂，上面的射手惨叫着跌落。几个试图用猎枪射击的“吞噬者”被打成筛子。简陋的掩体在自动炮的轰击下像纸糊的一样破碎。
现代科技对原始暴力的碾压，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吞噬者”的抵抗意志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打崩了。许多人丢下武器，哭喊着向后逃跑，或者直接钻进了帐篷和工棚里。
“推进！保持队形！”林澈驾驶“泰坦”稳步向前，厚重的轮胎碾过栅栏碎片和尸体。秦雨的小队像幽灵一样散布在车辆两侧和后方，用精准的弩箭和点射击毙那些试图从侧面偷袭或装死的敌人。
一切顺利得有些过分。
然而，当“泰坦”推进到距离营地中心工棚不到五十米时，异变突生！
工棚那扇破旧的铁皮门猛地从内部被撞飞！一个极其高大、几乎顶到工棚顶的身影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吞噬者”，但已经看不出多少人的模样。他身高超过两米五，浑身肌肉膨胀得不成比例，皮肤呈现不正常的暗红色，布满暴突的紫黑色血管，双眼赤红如血，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手里没有武器，但那双膨胀到常人两倍大的拳头，看起来就是最恐怖的重锤！更骇人的是，他的胸口、肩膀等处，竟然镶嵌着几块粗糙的金属板，用铁丝和皮带死死绑缚在皮肉里，有些地方已经和增生出的肉芽长在了一起！
“是‘狂血战士’！他们真的造出来了！”秦雨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怒，“小心！这东西力气大得离谱，不怕疼！”
那狂血战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竟然不躲不避，朝着“泰坦”正面冲来！沉重的脚步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开火！”林澈下令。
车顶机枪集火射击！子弹打在那怪物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嵌入肌肉，却无法穿透那些镶嵌的粗糙金属板，也无法让其停下脚步！它仿佛一辆人形坦克！
“砰！”狂血战士狠狠一拳砸在“泰坦”前装甲上！厚重的复合装甲竟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陷！车身都微微晃动！
好恐怖的力量！
“切换穿甲弹！攻击关节和头部！”林澈吼道。
自动炮调整角度，一发小口径穿甲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狂血战士的左膝！
“噗嗤！”血花和碎骨飞溅！狂血战士的左腿瞬间扭曲折断！
但它只是踉跄了一下，竟然用单腿猛地一蹬，借助反冲力，再次扑到车头，双臂抱住工程臂的基座，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试图用蛮力将其掰断！
与此同时，工棚里又冲出来两个体型稍小、但同样陷入狂化的“吞噬者”，他们嘶吼着扑向两侧的“进化派”战士！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岩石！”秦雨大喊。
一直沉默跟随在侧的“岩石”低吼一声，没有去对付那两个小狂化者，而是猛地加速，像一辆人形卡车，从侧面狠狠撞向那个扒在车头的巨型狂血战士！
“咚！”
沉闷的撞击声！狂血战士被撞得身体一歪，但手臂依旧死死抓着工程臂。“岩石”毫不迟疑，砂锅大的拳头雨点般砸向对方的后脑、脊椎！
狂血战士吃痛，终于松开一只手，反手扫向“岩石”。两个力量型的怪物瞬间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林澈趁机操控“泰坦”后退，拉开距离，同时用副武器（射钉枪改装的高爆弹）瞄准狂血战士暴露的头部。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迷雾盆”方向，那灰白色的雾气，仿佛受到了这边激烈战斗和血腥味的刺激，突然开始加速翻涌、扩散！而且速度比昨天快得多！雾气如同有了生命的海潮，向着前哨站营地席卷而来！
“雾潮！快撤！”频道里传来赵锋低沉急促的声音，他那边似乎也遇到了麻烦，背景音是激烈的枪声和嘶吼。
但已经来不及了！
翻滚的雾气边缘，数道黑影以比昨天更快的速度冲出！是雾鬼！而且数量更多，足足有六七只！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战场上最近的活物——无论是“吞噬者”、“进化派”战士，还是正在扭打的狂血战士和“岩石”！
无差别的杀戮开始了！
一只雾鬼扑倒了一个受伤的“吞噬者”，瞬间开膛破肚。另一只冲向一个“进化派”战士，那战士反应极快，弩箭射中雾鬼肩部，但被对方顺势扑倒，利爪划向咽喉！
“救人！”林澈吼道，同时操控车辆向那个战士方向撞去，试图逼退雾鬼。
混乱！彻底的混乱！人类之间的战斗瞬间被更恐怖的威胁打断。狂血战士、雾鬼、人类三方混战在一起，鲜血、断肢、嘶吼、枪声、金属碰撞声交织成地狱的画卷。
“泰坦”庞大的车身在混乱中左冲右突，机枪扫射试图驱散雾鬼，但效果有限。秦雨的小队被迫收缩防线，背靠车辆，用弩箭和近战武器苦苦支撑。
“这样下去不行！雾越来越浓了！”雷浩看着外面迅速逼近的灰白雾气，以及雾气中影影绰绰的更多绿光，急道。
“执行备用方案！”林澈当机立断，“秦雨！带你的人上车顶！我们冲出去！雷浩，释放噪音诱饵和强光弹！苏凉，准备接收伤员！”
“那‘岩石’……”秦雨看着还在和狂血战士缠斗、同时被两只雾鬼骚扰的壮汉，咬牙。
“我去！”林澈一把抓起砍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林队！”苏凉惊呼。
林澈没时间回应。他落地后一个翻滚，避开一只雾鬼的扑击，砍刀顺势撩起，斩断其一只前肢，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岩石”的战团。
狂血战士已经被“岩石”打断了好几根骨头，浑身浴血，但狂化状态让它不知疼痛，依旧疯狂攻击。“岩石”同样伤痕累累，动作开始迟缓。两只雾鬼在旁边虎视眈眈，伺机偷袭。
林澈的加入瞬间改变了局势。他吸引了一只雾鬼的注意，同时大喊：“‘岩石’！低头！”
“岩石”闻言，猛地一拳逼退狂血战士，同时顺势低头。
林澈手中的砍刀，在千分之一秒内，被灌注了自“钢铁坟场”觉醒后，他一直在摸索、却极少成功主动激发的那种“物质感质”能力！不是防御，而是感知与引导——他“感觉”到狂血战士脖颈处一块镶嵌金属板与骨骼连接的薄弱点！
“锵！”
刀光一闪，带着一种奇异的、切入特定角度的震颤感，精准地划过那个薄弱点！
金属板与增生肉芽的连接处应声而断！金属板歪斜，露出了下面脆弱的颈动脉！
“岩石”抓住机会，用尽最后力气，一拳轰在那暴露的动脉位置！
“噗！”
血如泉涌！狂血战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眼睛迅速暗淡，轰然倒地。
两只雾鬼趁机扑上！
林澈和“岩石”背靠背，挥刀舞拳，勉强抵挡。但雾鬼速度太快，而且周围雾气更浓了，能见度急剧下降。
“林澈！上车！”雷浩的声音通过外放喇叭传来。同时，几个圆筒状的东西被从车里抛出，落地后爆发出刺耳的、高频的噪音和刺眼的强光！
雾鬼和附近的其他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光干扰弄得动作一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