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06:13:51

烛火在玻璃罩内轻轻摇曳,将陈墨伏案的影子投在身后高耸的书架上,扭曲成一个沉默的巨人。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蜂蜡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大学图书馆地下三层,古籍善本特藏书库。厚重的水泥墙体隔绝了大部分地面上的声响,只有通风管道深处偶尔传来极其微弱的、仿佛遥远雷鸣的闷响。

陈墨放下手中的钢笔,笔尖在稿纸上留下一个未写完的字符。他揉了揉太阳穴,左侧传来熟悉的、隐隐的胀痛,像有细小的血管在不规律地搏动。这不是生理性的头痛,是他那个“新能力”带来的副作用——或者说,提醒。

他面前摊开着三本笔记。左边那本墨绿色封皮的是他使用了多年的学术札记,记录着关于“古代大型灾难与社会应激反应模式”的研究心得。右边那本黑色硬壳的是灾变后启用的《灾变纪元初期观察笔记》,里面是零散的现场记录、现象描述和初步分类。而中间摊开的,是一叠散乱的稿纸,上面写满了毫无逻辑关联的词组、片段式的句子,甚至有些只是扭曲的线条和点状图案。

那是他尝试记录“感知”到的东西。

陈墨拿起钢笔,在新的空白页上写下日期和时间——他依靠怀表计时,这是祖父留下的机械表,不受“智蚀”影响。然后他写下:

【观测记录第17小时】

【外部状况推断】地面骚乱持续,爆炸声频率较初期下降,可能意味着主要冲突点转移或资源(如燃油)开始匮乏。空气中不明能量辐射水平维持高位,通过通风系统渗入的异味(臭氧、焦糊、微量腐败甜腥)成分稳定。判断:灾变进入相对稳定扩散期,而非一次性爆发。

【自身状态】‘共鸣’现象持续,被动接收强度约等于正常谈话声量在十米外,主动聚焦尝试会导致剧烈头痛(阈值约持续45秒)。暂未发现器质性损伤。

【关键碎片整理(需验证)】:

1. 钢铁坟场(强烈恐惧/贪婪/金属摩擦感)

2. 吞噬者(饥饿/灼烧/集体性狂热)

**3. 北方的光(微弱希望/严苛秩序/冰冷机械感)

4. 火种……(剧烈疼痛/强制中断)

写到“火种”时,笔尖顿住了。不是他想不起后面的内容,而是当时尝试感知这个词相关联的信息时,涌入的并非清晰的“碎片”,而是一股粗暴的、灼热的“信息洪流”混合着尖锐的警报感和撕裂般的痛楚,迫使他立刻切断了连接。仿佛这个词本身,或者它背后的存在,被某种力量“保护”或“污染”着。

他合上笔记,背靠椅背,闭上眼睛。烛光透过眼皮,是一片温暖的橘红。

但他“听”见的,不是寂静。

图书馆这座庞大的建筑,就像一个刚刚经历巨大创伤的生命体。它的砖石、混凝土、钢铁骨架、木质书架,甚至空气中悬浮的灰尘,都在“回响”着过去几十个小时里,无数在此奔逃、躲藏、绝望或疯狂的人留下的情感印记。

那不是声音,是更直接的“感受”残影。

他能“感觉”到主阅览区方向弥漫的、浓度极高的集体恐慌,像冻结的尖叫。能“感觉”到三楼哲学区书架间,曾有一个学生蜷缩在那里,散发出纯粹的、冰冷的绝望,最后那感觉突兀地消失了(可能是离开,也可能是……)。能“感觉”到楼梯间残留着激烈的推搡、咒骂和自私的狂喜。而在图书馆后门附近,则盘踞着一片粘稠的、混合着施暴快感和猎物恐惧的黑暗印记,那是暴行发生的地方。

这些“感觉”并非持续不断,而是像海潮,一阵阵涌来,又退去。当他主动将注意力投向某个方向或某个残留印象强烈的物体时,接收会更清晰,但头痛也来得更快。

陈墨称之为“碎片化信息共鸣”。他猜想,可能是“大灾变”能量风暴改变了某些人的神经结构或感知场,让他能被动接收生物强烈情绪释放时在环境中留下的某种“印痕”,甚至偶尔能捕捉到一些伴随情绪产生的、模糊的思维片段或关联信息。

一个危险的、耗神的,但在眼下,可能是唯一的信息获取途径。

他需要系统化这种感知。需要区分不同“碎片”的强度、清晰度、时间层级(有些印记新鲜滚烫,有些则已经冰冷模糊)。需要建立关联,从杂乱的回响中,拼凑出事件脉络、威胁类型、乃至可能的生路。

观测、记录、分析、推断。这是他作为一个历史学者的本能,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带有建设性意义的事。

远处,似乎又传来一声爆炸,极其沉闷,连烛火都几乎没动。

陈墨睁开眼,拿起烛台,走向书库深处。那里有他更早前发现的东西。

书库最里端,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通往战时用作防空洞的附加空间。门没锁,陈墨推开,烛光照亮了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面堆放着一些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档案箱,积满灰尘。而在房间角落,有一个半人高的老式军用保险柜,绿色漆皮斑驳。

保险柜是开着的。锁被某种暴力破坏,柜门虚掩。

陈墨第一次发现这里时,保险柜前趴着一具尸体。一个穿着老式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没有明显外伤,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老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显然是保险柜的原配钥匙,但他没能用上,因为有人用更粗暴的方式抢先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空空如也,除了一层薄灰,什么也没留下。

但陈墨在老人尸体旁的地面上,发现了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陈旧血迹,以及几个模糊的脚印。血迹的时间远比老人死亡时间早,脚印也属于不同的人。

当时,陈墨蹲在保险柜前,手指轻轻拂过柜门内侧冰凉的金属。他没有主动激发能力,但强烈的“碎片”依然汹涌而来。

那是许多年前留下的印记,但强烈到历经数十年仍未完全消散:

贪婪,近乎灼烧的贪婪。

恐惧,做贼心虚、害怕被发现的恐惧。

急迫,时间紧迫的匆忙。

还有……得意?一种夹杂着残忍的得意。

伴随这些情绪的,是几个极其模糊、断续的思维片段:

“……终于找到了……”

“……不能留活口……”

“……‘方舟’的钥匙……碎片……”

“……带走……全部……”

然后,是两声沉闷的、仿佛用重物击打什么的声响,以及一声短促的、被捂住的惨哼。

最后留下的,是一个相对清晰的“图像”碎片:一只粗糙的手,从空荡荡的保险柜里,拿走了某个东西。那东西的形状……陈墨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几块不规则的、带有某种刻痕的金属或石板,被匆忙塞进一个帆布包。

“方舟的钥匙……碎片?”陈墨当时喃喃自语。方舟,神话中的避难所。在这末日背景下,这个词指向什么?而这个显然在多年前发生的、充满暴力和秘密的盗窃案,又与眼前这场全球性灾变有何关联?

此刻,陈墨再次站在空保险柜前。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随着火焰晃动。他没有再去触摸,只是静静站立,让那些陈旧的、冰冷的“碎片”缓缓流过意识表层。他在尝试进行“分层感知”——区分不同时间点留下的印记。

除了几十年前那场盗窃谋杀留下的强烈印记,他还“感觉”到了一些新的、微弱的“回响”:

大约在“智蚀”爆发后几小时,曾有人匆匆进入过这个小房间。那人情绪紧张、警惕,但目标明确。他(或她)在空保险柜前停留了片刻,散发出混合着失望和“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然后迅速离开。离开前,似乎还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陈墨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迟了……”。

这个人是谁?是当年盗窃者的同伙?还是知晓内情的后来者?他(她)在寻找什么?是否也活过了最初的混乱?

陈墨不知道。但他将这个线索记在心里。这或许意味着,在外部疯狂崩溃的世界里,依然有“知情人”在活动,在追寻着某些特定的东西。

他离开小房间,回到主书库。头痛开始加剧,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知道今天的主动感知接近极限了。

他坐回书桌前,拿起怀表看了看。凌晨三点十七分。

该进行例行的“广谱被动接收”了。这是他每隔几小时会做一次的尝试:不聚焦特定目标,只是放松意识,让更大范围内的信息碎片自然流入,捕捉那些可能被忽略的、微弱的“信号”。

他调整呼吸,清空思绪,像打开一扇虚掩的门。

瞬间,嘈杂的“回声”涌入:

——地面某层,有生物在缓慢移动,带着原始的饥饿感和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老鼠?但感觉不太一样……更“集中”,更“有目的性”)。

——图书馆侧翼的卫生间方向,传来断续的、压抑的啜泣(还活着的人,可能受伤了,情绪濒临崩溃)。

——更远处,校园的某个角落,爆发了短暂的打斗和惨叫,然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

——而来自建筑之外、城市方向的“声音”则混沌一片:恐惧、痛苦、疯狂、残暴的狂欢……混合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噪音。

就在陈墨准备结束接收时,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碎片”,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这片混沌的噪音。

那不是一个地方的回声,而更像是一个“广播”,一个带有明确信息意图的、强大的“印记”被主动投射出来,跨越了空间,被他的能力捕捉到。

内容:一幅简略的、线条构成的地图影像。中心是一个点,标注着模糊的经纬度数字(陈墨瞬间记下了大概),周围有简易的等高线和道路标识。从那个点向外,辐射出数条虚线,指向不同的方向。

伴随情绪:冷静到冷酷的决断,钢铁般的秩序感,以及一丝……资源匮乏导致的紧迫。

关联信息(思维片段):“……北方堡垒……最后集结点……接收幸存者(有条件)……清理周边威胁……建立防线……”

发射源方向感:北方。很远。

紧接着,是第二个“碎片”,几乎是紧挨着第一个出现,但“质感”完全不同。它更加飘忽、断续,似乎发射者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内容:一个燃烧的、像是某种徽记的残破图案(陈墨认出,那是市紧急事务管理部门的标志)。一张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年轻脸庞,眼神惊恐但坚定。一段断续的语音:“……仓库……地下……密码……7……Alpha……幸存者……需要……援助……”

伴随情绪:极度的恐惧,拼死一搏的决心,以及深深的、无力的歉意。

发射源方向感:就在图书馆所在的大学城内!距离可能不超过一公里!而且,正在迅速衰弱、消散!

陈墨猛地睁开眼,烛火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跳跃。头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几乎呕吐。但他强行忍住,抓过稿纸,用颤抖的手,将刚才“听”到的两个关键碎片信息,尽可能准确地记录下来。

北方堡垒。集结点。密码仓库。幸存者。

一个是远方的、可能存在的秩序灯塔。

一个是近在咫尺的、即将熄灭的求救信号。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怀表秒针规律的滴答声。陈墨看着稿纸上潦草的字迹和图样,大脑飞速运转。

“北方堡垒”提供了一条可能的生路,但路途遥远,充满未知。而近在咫尺的“仓库”和可能的幸存者,则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道德考题和资源机会。

他需要信息,需要物资,更需要判断哪条路在当下的生存概率更高。躲在书库是暂时的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食物和水有限,一旦耗尽,他必须离开。

那个求救信号让他无法置之不理。不是纯粹的利他主义,而是他意识到,如果那里真有幸存者,并且掌握着某个“仓库”的资源,那么合作的价值可能远大于独自行动。更何况,信号中提到了“密码”,这可能意味着受保护的物资。

但是,离开相对安全的书库,进入地面建筑和校园区域,风险巨大。他“听”到的那些移动的生物、崩溃的幸存者、以及远处传来的不详声响,都是明确的威胁。

陈墨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一个结实的登山包,里面已经装了几瓶水、压缩饼干、急救包、备用蜡烛和火柴、多功能工具刀、一卷结实的绳索。他从图书馆工具间找到的一把消防斧靠在桌边。还有最重要的——他的笔记和怀表。

他决定,在天亮前,去尝试寻找那个求救信号的源头。如果可能,接触幸存者,获取信息和资源。同时,观察地面状况,验证自己“听”到的其他威胁是否真实存在。之后,再根据情况决定下一步:是尝试前往“北方堡垒”,还是寻找其他出路。

就在他系紧鞋带,准备背上背包时,一阵新的、更清晰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这次不是来自“碎片化信息共鸣”,而是他真实的听觉,结合了能力带来的、对环境“情绪基调”的敏锐察觉。

通风管道深处,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大了。不再是偶尔的响动,而是持续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管道内壁爬行、啃噬的密集声响。并且,声音在移动,在向书库通风口的方向靠近。

同时,他被动接收到的“碎片”中,开始反复出现一种新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情绪印记:单一的、纯粹的、放大到扭曲的饥饿感。不是人类的饥饿,更原始,更冰冷,更……具有侵蚀性。

伴随着这种饥饿感的,还有一些极其模糊的“感知”:尖锐的爪子刮擦金属,细小但密集的牙齿,快速移动的群体,以及对“热量”和“有机质”的执着追寻。

老鼠?不,不对。普通的鼠群恐惧感不会如此“整齐划一”,也不会带有这种仿佛被什么力量扭曲过的“冰冷”。

他想起了自己记录中关于“能量辐射可能引发生物变异”的推测。

烛火的光芒似乎变得脆弱起来。书库唯一的入口是那扇厚重的防火门,但通风口……

陈墨抓起消防斧和背包,快速吹灭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下一支握在手中。他退到书库最深处,背靠墙壁,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几个黑洞洞的通风栅格。

窸窣声已经来到了栅格后面。

然后,是细微的、金属网被挤压变形的“吱嘎”声。

一小片栅格的边缘,松动了。

陈墨的心跳在寂静中如擂鼓般清晰。他握紧消防斧粗糙的木柄,冰冷的金属斧头在微弱烛光下泛着幽光。呼吸被刻意压到最缓,耳朵捕捉着通风口的每一丝动静。

“吱嘎——”

又一片栅格的固定螺丝在内部力量的持续挤压下,终于崩脱。巴掌大的金属网向下弯曲,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气味,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某种腐败甜腥的味道,从缺口处飘散下来。

陈墨的“共鸣”能力在被动状态下,捕捉到了从那缺口涌出的、更加浓烈的情绪“废气”。那不仅仅是饥饿,还有一种被驱使的、盲目而狂热的躁动,仿佛整个群体被同一个简单的指令所捆绑:寻找,吞噬,转化。

他想起苏凉章节里那些变异的老鼠,想起陆燃章节里那些动作僵硬的“人”。不同的表现形式,相似的扭曲内核。能量风暴改变的,恐怕不止是环境和少数人类。

“咔嚓!”

又一处栅格被顶开。这次,陈墨看到了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反射着烛火微光的红色小点。不是一只,是一片,密密麻麻,在通风管道有限的视角内晃动。

它们发现光源了。发现热量了。

不能待在这里。书库只有一个出口,一旦被这些东西从通风口大规模涌入,就是绝地。

陈墨当机立断,猛地将手中燃着的蜡烛朝远处的书架方向用力掷去!蜡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一堆散落的旧报纸上。干燥的纸张瞬间被引燃,火苗“呼”地窜起,迅速蔓延,照亮了那片区域,也吸引了通风口内那些红色光点的注意力。

趁此机会,陈墨压低身子,像一道影子般冲向书库厚重的防火门。他拉开门闩,用力推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身出去,然后立刻从外部将门重新合拢、上闩。

门外是通往地面的楼梯间,一片漆黑,只有高处一个小窗户透下被污染过的、诡异的微光。陈墨靠在冰冷的铁门上,能清晰听到门内传来东西坠落的声响、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种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啃噬和爬行声正在向火源方向移动。

暂时安全了。但书库回不去了。他的大部分笔记、备用的物资,都留在了里面。只有随身背包和手里的消防斧。

他打开强光手电——这是从工具间找到的老式金属手电,依靠干电池,结构简单,侥幸未被“智蚀”摧毁。光柱刺破楼梯间的黑暗,照亮了向上的阶梯和墙壁上斑驳的污迹。

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向上,离开地下,按照原计划去寻找那个求救信号的源头,并面对地面上的未知世界。

他开始攀登楼梯,脚步放得极轻。每一层楼梯拐角的防火门都紧闭着,他不知道门后是什么。凭借“共鸣”能力带来的微弱预警和听觉,他小心地避开那些传来明显危险“回声”的区域。

当他终于推开通往图书馆一楼大厅的防火门时,手电光柱扫过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大厅曾经恢弘明亮,此刻却是一片狼藉的废墟。倒塌的书架像巨人的骨骸横陈,破碎的玻璃和散落的书籍铺满地面。几处可疑的深色污渍在尘埃中格外刺目。远处,图书馆正门巨大的玻璃幕墙已经完全破碎,外面是同样黑暗破败的校园,更远处是燃烧的城市剪影和天空中永不消散的诡异光芒。

而在大厅中央,手电光柱的边缘,照出了几具姿态扭曲的尸体。以及……一些在尸体间缓慢蠕动的、大小不一的黑影。那些黑影在光线扫过时猛地停滞,然后齐齐转向光源方向,无数点红色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

陈墨立刻关闭手电,屏住呼吸,紧紧贴在门后的阴影里。

心脏在狂跳。外面那些东西,和书库通风管里的,是同类吗?它们已经扩散到地面了?

就在这极致的紧张和寂静中,他左眼余光忽然瞥见,就在他身侧不远处、一楼服务台的侧面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光。

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借着窗外透进的、被污染的微光,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行用深色液体(很可能是血)匆忙写下的字迹,已经半干:

“去后勤综合楼地下二层,仓储区7号门,密码 7-Alpha-9-3-1。里面有‘火种’计划的早期备份数据和应急物资。保护它。钥匙在……”

后面的字迹被一道粗暴的刮擦痕迹彻底破坏了,无法辨认。

而在这一行字的下方,是一个潦草却有力的签名,以及一个简笔画——画的是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神情坚毅的年轻人半身像。

签名是:赵启明(少尉,原‘方舟’项目外围安保)。

陈墨盯着这面墙壁,盯着那未写完的“钥匙在……”,盯着那个自称少尉的签名和画像。

求救信号是他发的?他已经死了,还是重伤躲在哪里?“火种”计划的早期备份数据?这和雷浩父亲的研究、和空保险柜的失窃案、和这场席卷全球的“智蚀”与“大灾变”有何关联?

而“钥匙”……是指打开仓库的密码,还是指别的什么?比如,当年从保险柜被盗走的“方舟的钥匙碎片”?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有一点变得清晰:那个近在咫尺的求救信号源,很可能就是这位赵启明少尉。而他留下的信息,指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后勤综合楼地下仓储区。

那里可能有物资,有信息,也可能有……其他幸存者?

陈墨回头看了一眼黑暗的大厅,那些红色的光点似乎因为失去光源而重新开始缓慢蠕动。他又看了一眼窗外那片危机四伏、却也是唯一出路的黑暗校园。

怀表在口袋里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最后的文明节拍。

他握紧消防斧,将背包背带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然后,他再次看向墙壁上那行血字,将密码和地点深深印入脑海。

观测者的阶段结束了。

现在,他必须成为一个行动者。

陈墨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防火门,踏入了图书馆一楼大厅那片布满尘埃、血迹和未知危险的阴影之中,向着后勤综合楼的方向,开始了他在这个崩坏世界里的第一次主动探索。

而在他的身后,那面写着血字的墙壁,在窗外诡异光芒的映照下,沉默如一座刚刚被发现的、来自旧世界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