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阳光毒得晃眼。
空气闷热,蝉鸣声嘶力竭,吵得人心烦意乱。
后花园的喷泉边,孟知意穿了一条极温柔的豆沙色茶歇裙,裙摆自然垂下来,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她手里端着一只骨瓷小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手磨冰美式和一块刚出炉的伯爵红茶戚风。
谢墨珩正在修剪一丛过高的蔷薇。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精准,每一剪刀下去,多余的枝叶便颓然落地。
他穿着黑色工字背心,肩背的线条在阳光下像刀刻出来,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裤腰,留下一道深色的水痕。
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泥土里。
谢墨珩神色淡漠,并不觉得烦闷,仿佛这枯燥劳累的工作对他来说是一种修行。
剪刀在他手里翻飞,蔷薇枝被剪得极利落,断口整齐得像被刀削过。
孟知意停在三步外,声音软得像融化的太妃糖:
“墨珩。”
谢墨珩指尖一顿,剪刀“咔嚓”一声合拢,没回头。
孟知意也不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里满是关切与怜惜。
接着,她自顾自把托盘放到石桌上,语气温柔得能滴水:
“我特意给你煮了咖啡,还烤了蛋糕。昨天的事……真的对不起。”
她顿了顿,睫毛垂下来,像受惊的蝴蝶。
“妹妹从小被宠坏了,脾气大,说话又冲。你别往心里去,她其实没有恶意的,只是……不太会表达关心。”
谢墨珩终于侧过脸。
阳光打在他侧脸上,汗珠挂在睫毛上,像碎钻。
他声音冷淡:“她表达得挺清楚。”
孟知意轻笑一声,笑里带着一点无奈的叹息:
“妹妹其实也不是真的坏,就是……太任性了。以前有个佣人只是不小心偷走了她的钻石项链,就被她逼着跪在雨里两个小时。唉,我也劝过她很多次,让她对人要宽容一点,可她总是听不进去,还觉得是我在害她。”
她咬了咬唇,声音更低了几分,像在分享什么不能被外人听见的秘密:
“墨珩,你别往心里去。以后要是她在欺负你,或者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虽然我在这个家里说话分量不如妹妹重,但我一定会尽力护着你的。”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滴水不漏。
既显得她善良大度、维护妹妹,又巧妙地把白筠塑造成了一个不可理喻、残忍暴戾的疯子,同时还向谢墨珩抛出了橄榄枝。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被这番推心置腹感动了。
可惜,她是说给谢墨珩听的。
谢墨珩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这种明褒暗贬的手段,他在那个吃人的家族里见得多了。
比起白筠那种要把人踩在脚底下的嚣张,孟知意这种把人当傻子哄的虚伪,更让他觉得反感。
这些话语,对白筠明褒暗贬,句句都是刀。
谢墨珩垂眼,把剪刀插进草坪,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湿巾擦手。
汗湿的背心贴在身上,肌肉起伏,像一头刚狩猎归来的豹子。
“孟小姐。”
谢墨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得像冰,“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至于我的事,更不劳你费心。”
说完,他拿起剪刀,转身欲走。
孟知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没想到谢墨珩这么不识抬举,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墨珩,我是为了你好……”她有些急切地想要拉住他。
谢墨珩冷漠的回身,略有些厌恶的看向孟知意抓着自己衣物的手。
他最讨厌别人触碰他。
谢墨珩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冷冽的草木和汗味。
“孟小姐。”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姓,尾音冷得像冰渣子。
“你演得太过了。”
孟知意瞳孔微缩,脸上那层温柔面具差点裂开。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声音发虚:“我只是怕你误会妹妹……”
谢墨珩已经转身,剪刀重新开合,蔷薇枝簌簌落下,像一场小小的血雨。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嘲讽的冷笑声从花坛后的树荫下传来。
孟知意和谢墨珩同时转头。
只见白筠穿着一身红色的吊带长裙,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脸上,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深邃难测。
她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孟知意。
其实白筠来了有一会儿了。
她本来是想找个由头刁难刁难谢墨珩的。
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出大戏。
听着孟知意那些茶里茶气的话,白筠只觉得好笑。
这女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她啊。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谢墨珩的态度。
这家伙竟然没被孟知意迷住?还怼了回去?
白筠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爽感。
看来这男人现在虽然处境危险,但眼光还算不错,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妹妹?”孟知意看到白筠,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迅速换上了惊喜的表情,“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呀?我和墨珩正聊到你呢……”
“聊我什么?”
白筠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两人中间,直接挡在了谢墨珩身前,隔绝了孟知意的视线。
“聊我怎么欺负人?聊我怎么不可理喻?”
她逼近孟知意,气势逼人,“孟知意,你那点小心思,能不能收一收?这里没有外人,演给谁看?”
“妹妹,你误会了……”孟知意眼眶一红,又要开始掉眼泪。
“停!”
白筠厌恶地皱眉,“别在我面前哭,晦气。带着你的糖水滚远点,看着就倒胃口。”
孟知意咬着嘴唇,委屈地看了谢墨珩一眼,似乎指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然而谢墨珩只是垂着眼,安静地站在白筠身后,像个忠诚的影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孟知意气得指甲都要掐断了,最后只能跺了跺脚,提着食盒灰溜溜地走了。
等到孟知意走远,白筠才转过身。
她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刚才他拒绝孟知意的时候,还挺帅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对他好脸色。
反派的人设不能崩。
“谢墨珩。”
白筠抬起下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睨着他,“你刚才为什么不接她的东西?那可是她亲手做的,别人求都求不来。”
谢墨珩看着她。
阳光下,她红裙似火,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刚才她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虽然是为了羞辱孟知意,但他却诡异地感觉到了一种……被护犊子的错觉。
“我不喜欢甜的。”
谢墨珩淡淡地回答,声音里却少了几分面对孟知意时的冷硬,“而且,我不喜欢虚伪的人。”
白筠挑了挑眉。
不喜欢虚伪的人?
那意思就是……喜欢真实的坏人咯?
比如她?
白筠心里那个得意的小人儿又开始叉腰狂笑了。
果然!这男人已经被她迷住了!连审美都被她带偏了!
既然如此,那就趁热打铁,把规矩立起来。
她伸出手,一把揪住谢墨珩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交缠。
“听着,谢墨珩。”
白筠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霸道又蛮横,“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记住了。”
“你是我的。”
“在这个家里,除了我,谁也没资格使唤你,也没资格给你东西吃。”
“哪怕是一口水,没有我的允许,你也不许喝别人的。”
“你是我的专属下人,你的眼睛只能看我,你的耳朵只能听我的话。”
“要是让我发现你敢背着我跟孟知意那个绿茶勾勾搭搭……”
白筠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手指在他喉结上轻轻划过,“我就把你这双招人的眼睛挖出来。”
这番话,可以说是非常恶毒、非常霸道、非常不讲理了。
白筠对自己这番发挥非常满意。
怎么样?怕了吧?颤抖吧?
然而,谢墨珩并没有颤抖。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感受着她指尖划过喉结时的酥麻。
她身上的玫瑰香气在阳光的暴晒下愈发浓郁,像是一张网,将他死死缠住。
专属下人?
只能看她?
只能听她的话?
这种极端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正常人听来或许是枷锁,但在谢墨珩耳中,却像是最动听的情话。
她想独占他。
这个认知让谢墨珩体内沉寂已久的血液开始沸腾。
他眼底的暗色翻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顺从至极的弧度。
“是,大小姐。”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她的额头,声音低哑而虔诚,像是在宣誓效忠的骑士,又像是引诱夏娃的毒蛇。
“我是您的。”
“只属于您一个人。”
“只要您想,我的命都是您的。”
白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顺从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烫了一下。
她猛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眼里有一瞬间的疑惑。
这、这男人怎么回事?
“咳……你知道就好!”
白筠强撑着气势,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干活!把这些花都给我修剪好,要是有一片叶子不好看,我就扣你工资!”
说完,她像只斗胜了却又有些落荒而逃的孔雀,转身快步离开了。
谢墨珩站在原地,看着她红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刚才被她揪过的衣领。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舒畅。
专属……么?
真是个令人愉悦的词。
既然大小姐这么想要,那他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送给她好了。
希望到时候,她别被这份沉重的礼物吓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