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集：管家诉说火灾事
家宴前一天的傍晚，雨停了。
天空呈现一种诡异的绛紫色，像是淤青正在慢慢扩散。别墅里安静得反常，肖百川一早就出门了，周特助也不在，连平日里忙碌的厨房阿姨都请了假。整栋房子只剩下陶子涵一个人。
她站在书房窗前，手里捏着那枚明天必须戴上的蝴蝶胸针。钻石刺得掌心生疼，但这点疼痛与她心中的混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肖百川醉酒那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不是她，对不对？你手腕上这个胎记，也是假的，对不对？”
如果她不是那个女孩，那她是谁？如果胎记是假的，为什么她从记事起就有？如果DNA报告是伪造的，那她和赵珊珊到底什么关系？
太多的疑问，像一团乱麻，越扯越紧。
手机震动，是林悦发来的信息：“涵涵，阿姨今天精神特别好，还说要等你明天来看她。你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啊。”
陶子涵眼眶发热。母亲还在医院等着她，她还不能倒下，不能崩溃。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必须撑过明天的家宴。
她放下胸针，决定去酒窖拿瓶红酒——或许一点点酒精能帮助她入睡。肖家的酒窖在地下室，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壁灯的光线昏暗，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听起来像有另一个人在跟着她。
酒窖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陶子涵推开门，却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酒架前——是老陈，赵家的管家。他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一瓶陈年威士忌，正对着酒瓶发呆。
“陈伯？”陶子涵惊讶出声。
老陈猛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陶子涵顿了顿，“睡不着，想拿瓶酒。您怎么在这儿？”
老陈没有立即回答。他苍老的手指摩挲着酒瓶标签，眼神飘忽，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酒窖里只有一盏壁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格外深刻。
“这瓶酒，”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2003年产的。那年发生了一些事，一些...我永远忘不了的事。”
陶子涵的心跳加快了。2003年，天平山火灾的那一年。
“您知道天平山福利院的事吗？”她试探着问。
老陈的手一抖，酒瓶差点滑落。他深吸一口气，将酒瓶放回酒架，转过身直视陶子涵。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坐下吧。”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两张橡木酒桶凳，“有些事，我也该说出来了。二十三年前，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陶子涵的心沉了下去。她缓缓坐下，双手在膝上交握，指尖冰凉。
“2003年6月15日，天平山福利院。”老陈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那天其实有三个孩子在那里。一个是赵家真正的女儿，当时六岁，右手腕戴着她母亲给编的红绳手环，上面系着一枚铜钱——那是赵家祖传的平安钱。”
陶子涵的呼吸停了一拍。三个孩子？
“另一个是被保姆调换来的女孩，也就是现在的赵珊珊。她左手有块胎记，像星星的形状。保姆把她和赵家女儿调换，是为了自己女儿能过上好日子。”老陈苦笑，“很老套的故事，是不是？但人性就是这样，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
“第三个呢？”陶子涵的声音在发抖。
老陈深深看了她一眼：“第三个是孤儿院的孤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右手腕有月牙胎记。没人知道她父母是谁，她是在福利院门口被发现的，襁褓里只有一张字条，写着‘请好好对她’。”
三个女孩。一个赵家真千金，一个保姆之女，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她们年龄相仿，容貌相似，命运却天差地别。
“那场火是怎么起的？”陶子涵追问。
“有人纵火。”老陈的声音更低了，“为了掩盖调换婴儿的证据。保姆把赵家女儿的出生证明、亲子鉴定报告都藏在福利院的档案室里，她怕事情败露，就放了一把火。”
窗外响起闷雷，雨季还没结束。
“火起来的时候，三个孩子正在午睡。”老陈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那个可怕的下午，“是赵家女儿先醒的，她叫醒了另外两个孩子。但烟太浓了，她们找不到出口。就在这时候，一个男孩冲了进来——就是肖少爷，他那天正好跟父母去天平山玩，听见呼救声就跑了进来。”
肖百川。陶子涵想起他书房里那些水彩画，想起他手腕上那截褪色的红绳。
“肖少爷先背出了离门口最近的女孩——就是那个孤儿。然后又冲进去，一手拉一个，想把赵家女儿和保姆的女儿都带出来。但一根燃烧的房梁砸下来...”老陈的声音哽咽了，“赵家女儿推开了保姆的女儿，自己被砸中了右手，保姆的女儿左手被烧伤。而肖少爷为了保护她们，后背被严重烫伤。”
酒窖里一片死寂。只有老陈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后来呢？”陶子涵听见自己问，声音陌生得像来自另一个人。
“后来火被扑灭了，救护车来了。”老陈抹了抹眼睛，“三个孩子都受了伤。赵家女儿右手烧伤，被保姆趁乱带走，伪装成自己的女儿送去了另一家孤儿院——就是后来收养你的那家。保姆的女儿左手烧伤，被保姆冒充成赵家女儿，送回了赵家。而那个孤儿...她被送去医院，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被陶姓夫妇收养。”
陶子涵浑身冰凉。所以她是那个孤儿？那个来历不明、与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
“那赵家女儿呢？”她问，“那个真正的赵家千金，后来怎么样了？”
老陈沉默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壁灯的光线在他脸上跳跃，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她死了。”最终，他吐出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在转去另一家孤儿院的路上，伤口感染引发败血症，没撑过去。保姆把她埋在了天平山后山，连块墓碑都没有。”
死了。那个戴红绳手环的女孩，那个本该是赵家千金、肖百川找了十五年的女孩，早就死了。
陶子涵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酒架，指尖掐进木头里，才勉强站稳。
“那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为什么肖百川还在找她？为什么赵珊珊要冒充她？”
“因为保姆销毁了所有证据。”老陈的眼神变得空洞，“赵家女儿的死，调换婴儿的事，火灾的真相...都被掩盖了。肖少爷只记得火场里那个戴红绳的女孩，他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而珊珊小姐...她是在几年前偶然发现了真相，发现自己是保姆的女儿，发现自己冒充了别人的身份。她害怕失去一切，所以决定继续演下去，演一辈子。”
他站起身，走到陶子涵面前，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满是不忍：“陶小姐，我知道你不是珊珊小姐。从第一次在赵家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的眼神太干净了，不像她。”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陶子涵问。
“因为我不敢。”老陈苦笑，“珊珊小姐手里有我的把柄。我儿子...他需要珊珊小姐提供的进口药才能活命。如果我揭穿她，我儿子就...”
他没有说完，但陶子涵明白了。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牢笼里，用秘密和谎言编织成网，谁也逃不出去。
“明天家宴，”老陈压低声音，“珊珊小姐会回来。她要当众揭穿你是替身，让你彻底身败名裂。但你可以反击——你手腕上的胎记，就是最好的证据。虽然你不是赵家女儿，但你是当年火场里的第三个孩子，是肖少爷第一个救出来的人。只要肖少爷认出你，珊珊小姐的谎言就不攻自破。”
“可他认不出。”陶子涵喃喃道，“他把我错认成赵珊珊，又把我错认成那个戴红绳的女孩...他谁都认不出。”
“那是因为他不敢认。”老陈的眼神变得锐利，“他找了十五年的人早就死了，这个事实他接受不了。所以他宁愿相信珊珊小姐是那个人，宁愿相信你的胎记是假的，宁愿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酒窖的门突然被风吹开，灌进来一阵冷风。壁灯闪烁了几下，险些熄灭。
“我该走了。”老陈站起身，“陶小姐，明天的选择在你。是继续当替身，还是做回自己，只有你能决定。”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还有一件事...珊珊小姐左手腕的疤痕，不是火灾留下的。火灾留下的疤早就做了整形手术去掉了。现在那个星形疤痕，是她自己后来划的，为了更像肖少爷描述的那个女孩。”
门关上了。酒窖里重新恢复寂静。
陶子涵独自坐在昏暗中，手心里全是冷汗。真相比她想象的更黑暗，更复杂。三个女孩，一场大火，一个持续了二十三年的骗局。
她抬起右手，看着手腕上那个月牙胎记。所以这个印记，是她唯一珍实的东西。一个孤儿的标记，一个没有来历的身份证明。
手机震动，是C发来的信息：
“管家都告诉你了？现在你明白了，你是棋局里唯一的变量。明天家宴，下好你的棋。”
陶子涵没有回复。她站起身，走到酒架前，拿下老陈刚才摩挲的那瓶2003年产威士忌。酒瓶上落满了灰，标签已经泛黄。
她推开瓶塞，倒了一小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她苍白的脸。
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像吞下了一团火。
窗外彻底黑了。别墅里没有开灯，陶子涵摸黑走上楼梯，脚步虚浮。经过二楼走廊时，她听见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声音来自肖百川的书房。
陶子涵贴在门上，屏息倾听。确实是哭声，男人的哭声，破碎得不成样子。还有断断续续的呓语：“月月...对不起...我找不到你...我谁都找不到...”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抬起手，想要敲门，却最终没有敲下去。
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承受。有些真相，知道了比不知道更残忍。
她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黑暗中，她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臂弯。
明天，一切都将揭晓。
而今晚，让所有人都哭一会儿吧。
在这座由谎言搭建的华丽牢笼里，在这场持续了二十三年的悲剧中，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也都是加害者。
包括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