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重的瞬间
林野最后记得的，是刹车失灵时方向盘那阵剧烈的震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转一下都发出“咯吱”的怪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裂。挡风玻璃外突然刺进来两束卡车大灯，黄澄澄的光柱像两颗烧红的太阳，瞬间吞噬了他的视野，连路边的树影都被染成了滚烫的橘色。
他下意识猛踩刹车，可踏板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方向盘在手里疯狂抖动，他能感觉到金属零件在尖叫，仪表盘上的指针乱跳，像在发出最后的求救。“靠！”他咬着牙猛打方向盘，试图避开对面的卡车，可车身却像被磁石吸住，径直往光柱里冲。
他想喊“我在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伸手去碰自己的身体，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原来人死后是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像被风吹起的塑料袋，连悲伤都带着失重感。
他低头，看见自己躺在变形的驾驶座上，额头淌下的血糊住了眼睛，曾经灵活的手指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周围渐渐围拢了人，有人尖叫，有人打电话，有人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在他“尸体”上明明灭灭，像一场荒诞的告别仪式。
“是林野！那个演《青瓦巷》的男演员！”
“天呐，怎么会这样……”
“快叫救护车啊！”
林野飘在半空中，看着医护人员用担架把“自己”抬走，盖上白布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死了。
他试着去抓那白布，手指却径直穿了过去。他想喊“我在这里”，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跟着救护车一路到医院，看着医生们摇头，看着经纪人张姐扑在“他”的身上号啕大哭，看着警察来做笔录，说这是一场意外。
“意外”。林野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他记得出发前检查过刹车，明明好好的。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成了一个没有肉体的灵魂，像一粒被风吹起的尘埃，悬在人间，不上不下。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公司的领导，圈内好友，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同事。张姐穿着黑色的套装，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紧紧攥着他刚杀青的剧的剧本。
“你这傻小子，说过让你别熬夜赶工的……”张姐的声音哽咽着，“你还说，等这部剧播了，就有底气跟公司谈解约，去拍你喜欢的文艺片……”
林野飘在她身边，想拍拍她的背，手却一次次穿过她的肩膀。他看着张姐把剧本放进他的骨灰盒旁，忽然想起三年前，他还是个跑龙套的，是张姐顶着压力把他签下来，说“林野，我知道你有天赋，再等等，总会发光的”。
那时他总笑张姐太理想化，现在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比他自己还相信他能成功。
远处，有几个举着应援牌的小姑娘，穿着统一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他的名字。她们哭得肩膀发抖，手里的花束被眼泪打湿，花瓣蔫蔫地垂着。
“野哥……你说过要陪我们走很久的……”
“你的新剧还没播呢，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林野看着她们，心里一阵发酸。
他不算大红大紫，粉丝不多，拢共也就那么百十来个熟面孔。但就是这百十来个人，比圈里那些虚与委蛇的笑脸更让他觉得踏实。每次跑活动，他站在台上一眼扫过去，总能精准叫出前排那几个姑娘的名字——不是经纪人事先给的名单，是真真切切记在心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