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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嘴上说有钱,可是纺织厂的效益越来越差了。
裁员的名单贴了一张又一张。
妈妈的名字虽然还没在上面,但车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为了保住饭碗,厂里搞了个“技能大竞赛”。
谁拿第一,谁就能留下,还能涨工资。
妈妈像疯了一样练习。
下班回家,她还在练习接线头的手法。
手指头上全是勒出来的血痕,贴满了创可贴。
厂里那些长舌妇开始嚼舌根。
“陈兰那个疯婆娘,带着个拖油瓶还想争第一?”
“就是,一个离婚女人,瞎折腾什么。”
那天我去厂里给妈妈送饭。
在车间门口,我看见车间主任王强把妈妈堵在角落里。
王强挺着个大肚子,油腻的手搭在妈妈肩膀上。
“小陈啊,这次比武我是评委。”
“你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你......嘿嘿,晚上来我家,我给你辅导辅导。”
妈妈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
“王主任,请你自重!我能凭本事拿第一。”
王强脸色一沉,吐了口唾沫。
“给脸不要脸!我看你怎么拿第一!”
比武那天,妈妈发挥得特别好。
她的手快得像飞梭,没有任何失误。
我都看呆了,手心里全是汗。
成绩公布的时候,全厂人都聚在大礼堂。
厂长拿着名单念:“第一名......”
所有人都看向妈妈。
妈妈挺直了腰杆,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的工作服。
“第一名,刘红!”
妈妈愣住了。
刘红是王主任的老婆,那个平时干活最慢的女人。
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
王主任拿着话筒走上台,清了清嗓子。
“关于陈兰同志的成绩,我有话要说。”
他指着台下的妈妈,一脸正气凛然。
“陈兰同志虽然速度快,但是作风有问题!”
“她为了拿奖,私下里多次想贿赂我,甚至想用色相勾引我!”
“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技术再好也不能留!”
全场哗然。
无数道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妈妈身上。
王主任还没完,他阴阳怪气地学着我说话的样子:
“阿......波......次......得......”
“大家听听,这就是她教出来的闺女。”
“她光顾着带那个哑巴去广场要饭博同情了,哪还有心思工作?”
“我们厂可是正规单位,不能让这种要饭的家属坏了风气!”
哄堂大笑。
那些笑声比广场上的还要刺耳一万倍。
我浑身发抖,眼前一黑一黑的。
就在这时,爸爸李国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王强看见他,笑着问:“老李,你前妻这德行,你不管管?”
爸爸看了妈妈一眼,大声说:“王主任说得对!”
“她在家里就懒,根本不看书,哪来的技术?”
“当初我跟她离婚,就是因为她不检点!不然怎么会生出个残废!”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我冲到前面,指着爸爸,结结巴巴地喊:
“你......胡说!”
“妈妈......每天......都在练......”
“她......手都......破了......”
我越急,舌头越打结。
“啊......啊......”
王强指着我大笑:“看吧,小哑巴急了,跟她妈一样,就会撒泼。”
刘红在旁边嗑着瓜子,冷笑道:“陈音,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东西?”
“她天天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就是为了勾引男人。”
“你就是个报应!”
妈妈一直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
她几步冲上颁奖台,抓起桌上刚倒满开水的茶缸。
把滚烫的开水,兜头泼在王主任脸上。
王主任捂着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妈妈又抄起桌上的不锈钢奖杯。
狠狠砸在讲台上,指着台下所有人喊得破了音:
“你们谁再敢拿我女儿的残疾取乐......”
“我就跟谁拼命!”
“有一个算一个,我不活了,也要拉你们垫背!”
她那眼神太狠了。
连爸爸都吓得往后缩了缩。
那一刻,我觉得妈妈逼我去广场念课文,也没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