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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茶缸开水,泼掉了妈妈的工作。
我们被赶出了家属院。
妈妈带着我搬到了城中村的一间地下室。
为了生计,妈妈在街角支起了一个小摊卖袜子。
因为“泼妇”的名声传遍了整个镇子。
没人愿意买她的东西。
路过的人都要指指点点:“看,就是那个拿开水泼领导的疯婆娘。”
生意惨淡,我们连着吃了一个星期的清水挂面。
妈妈把最后一点油花都撇到了我碗里。
“音音,妈想好了,光卖袜子不行。”
“妈要去南方进货,卖那些时髦的衣服。”
可是,去南方进货要两三天。
我刚上小学,一个人在家不行。
妈妈提着两瓶酒,带我回了姥姥家。
姥姥家在农村,院子很大。
舅舅一家正坐在院子里吃西瓜。
“妈,我想去南方进货,能不能让音音在您这住两天?”
妈妈赔着笑脸,把酒放在桌上。
姥姥眼皮都没抬,吐了一口西瓜子。
“不行。”
“我要帮你哥带强强呢,哪有空管她。”
妈妈愣住了:“强强都上高中了,还用你带?”
姥姥翻了个白眼:“那我也要养好身体,将来带重孙子。”
“再说了,你那个闺女是个聋子,万一在我这出了事,我可赔不起。”
舅妈在旁边阴阳怪气:“妹子,不是我说你。”
“你一个女人家,瞎折腾什么?”
“趁着还年轻,赶紧把这个拖油瓶扔了,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
“不然老了没儿子送终,守着个残废有什么用?”
妈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她提起那两瓶酒,“砰”地一声砸碎在院门口。
“好!好得很!”
“从今往后,我陈兰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求你们家半点!”
妈妈拉着我就走。
那天晚上,妈妈从内裤拉链里掏出一百块钱给了隔壁的王阿姨。
“妹子,我去进货这两天,麻烦你给音音一口热饭吃。”
“音音,晚上自己锁好门,谁敲门也别开。”
妈妈走了。
背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蛇皮袋,消失在夜色里。
我在王阿姨家吃了两天剩饭。
第三天凌晨,妈妈回来了。
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但精神特别好。
她带回来的衣服,款式新颖,颜色鲜艳。
她在夜市摊位,生意火得不行。
那些曾经骂她疯婆娘的人,现在都挤在她的摊位前挑衣服。
“陈姐,这件给我留着!”
“陈姐,下次给我带条红裙子!”
钱是赚到了。
可妈妈越来越忙。
她每隔半个月就要去一次南方,一去就是三四天。
我成了没人管的野草。
随着年级升高,课程越来越难。
英语听力,语文朗读,数学应用题......
每一个科目都在提醒我,我是个异类。
老师在讲台上批评那些调皮的学生:
“陈音跟不上,那是情有可原,她是残疾人!”
“你们呢?耳朵好好的,脑子好好的,还学不会?”
“连个聋子都不如,丢不丢人!”
全班同学都转过头来看我。
那种目光,比嘲笑更让我难受。
成绩好的同学嫌我拖后腿,不愿跟我一组。
成绩差的同学讨厌我,觉得我是老师用来羞辱他们的工具。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
期末考试,我数学只考了50分。
妈妈拿着试卷,手都在抖。
“我累死累活在外面赚钱,你就考这点分?”
“我给你报补习班!大课堂学不会,咱们开小灶!”
“笨鸟先飞懂不懂?你听不见,就给我背!把书都背下来!”
小升初那个暑假,我没有休息一天。
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
我像个机器一样,在各种补习班之间穿梭。
我恨透了这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