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发冷,跌跌撞撞地想去找那个王经理问清楚。
在楼梯拐角,我听到了两个似乎是“老人”的主播在低声抱怨,声音沙哑。
“……妈的,今天又一个傻×被套了三千,哭得跟鬼似的,后台直接把他号封了。”
“正常,不然‘赔付’怎么来?经理又该催这个月的指标了……”
赔付?指标?
这两个词像冰锥,狠狠刺进我的耳朵。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凑起来——高薪诱惑、设备押金、郊区别墅、低俗剧本、还有这“赔付”……
这根本不是什么直播公司!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以招聘为名,诱骗人进来,然后通过直播剧本诈骗观众钱财,甚至可能还要从我们这些“主播”身上榨取“违约金”的骗局!
我必须走!立刻!马上!
我白着脸,猛地转身想回房间拿行李,却一头撞上一堵肉墙。
是王经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身后跟着那个黑西装。
“哟,到处跑什么?不好好准备直播?”
“王经理,我……我不干了!”我声音发抖,但努力让自己镇定,“我要退出,麻烦你把押金退给我,我现在就走。”
王经理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他嗤笑一声,冲黑西装扬了扬下巴。
黑西装粗暴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几乎是将我拖拽着,拉进一楼那个充当办公室的房间。
“不干了?”王经理从抽屉里甩出一份合同,砸在我面前,“看清楚!白纸黑字!单方面违约,违约金五十万!拿钱来,你立马滚蛋!”
五十万?!
我惊恐地拿起那份合同,翻到最后一页——那确实是我的签名,在收到Offer的狂喜之下,我甚至没有仔细阅读每一项条款就签下了名字!而违约金额那一项,用极小的字体标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这是骗人的!你们这是欺诈!”我尖叫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欺诈?”王经理凑近,脸上横肉抖动,带着一股烟臭,“合同是你自己签的,押金是你自愿交的。白纸黑字,走到哪儿都是我们占理!没钱赔?那就乖乖给我直播!赚够了钱,自然放你走!”
他眼神阴狠:“别想耍花样!也别想跑!这里到处是摄像头和人,跑了抓住,打死打残,可没人给你收尸!”
最后一句威胁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脊椎。我被黑西装连推带搡地扔回走廊。
“七点!准时开播!否则后果自负!”
走廊冰冷的瓷砖贴着我的脸颊,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
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对着摄像头,念出那些恶心台词的我几乎不记得了。大脑一片空白,声音机械,看着屏幕上偶尔飘过的廉价礼物和那些被剧本吸引来的、言语轻浮的ID,胃里一阵阵翻搅。
室友小文缩在旁边的镜头外,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别墅里只剩下各种鼾声和梦呓。走廊尽头值班的保安大概也睡着了。
恐惧和求生欲折磨着我,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知道,多留一刻,就离地狱更近一步。那五十万的违约金我绝对拿不出,留下来只会被彻底榨干,甚至可能陷入更可怕的境地。
必须赌一把。
我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下床。行李箱不能要了。我只拿走了手机、身份证和那点可怜的现金,把它们紧紧塞进衣服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