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小时候,外婆总是叮嘱她去看看信箱,有没有远方的来信。
她曾好奇问过,现在都有电话了,谁还写信啊?外婆只是笑,眼睛眯成两条缝:“信有信的好,拿着实在,能反复看。”
鬼使神差地,林薇走过去,试图打开它。信箱锁着,锁孔也锈死了。她找来工具箱,费了些力气,才“哐当”一声撬开了那扇小铁门。
一股更浓重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信箱里塞得满满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广告传单或水电费通知单,而是一沓沓的信件。
厚厚的、泛黄的信封,用牛皮纸或者最普通的白色信封装着,沉甸甸的。
没有寄信人地址,没有邮票,信封上只用工整又略显锋利的钢笔字写着“绣衣巷十一号,林阿婆收”,偶尔有几封写着“林薇收”,看字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薇的心跳莫名加快。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戳开早已失去粘性的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纸张粗糙,字迹是那种力透纸背的钢笔字,内容是几段摘抄的诗句,关于夜晚和星空,落款处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距今整整十一年前。没有称呼,没有署名。
她又急忙抽出几封。
有的里面是长篇的、略显凌乱的文字,像是某种日记体的心情记录,絮絮叨叨地说着工作中的烦恼、对某个现象的见解、或者一段路上看到的风景;
有的里面是随手画的钢笔画,巷口的猫、枯萎的盆栽、雨滴落在天井缸里的涟漪;有的甚至只有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或者一朵压得扁平的、褪了色的不知名小花。
日期跨度很大,从十几年前开始,断断续续,最近的一封,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正是外婆去世前一周。
所有的信,都没有署名。
林薇抱着这一大沓沉甸甸的无名信,坐在落满灰尘的台阶上,窗外雨声淅沥,她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鼓动。
外婆从未跟她提起过这些信。
是谁?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以这样一种沉默而固执的方式,向这栋老屋、向外婆、也向她,投递着这些碎纸片般的情绪和生命片段?
第二章:字里行间的陌生人
雨连续下了三天,林薇也暂停了收拾老屋的工作,几乎沉迷般地阅读着这些无名信。
她将信件按日期顺序整理好,最早的一封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
那时她刚上初中,父母正在为离婚争执不休,她像个多余物品般被送来外婆家暂住。
信件的内容庞杂而琐碎,像是一个人的秘密树洞。
透过那些或冷静、或激昂、或沮丧、或温柔的文字,一个模糊的形象渐渐在她脑海中勾勒出来。
TA似乎就生活在这座古镇上,或者至少对这里极为熟悉。TA的文字里常常出现镇上的景物:晨曦中开市的茶馆、午后打盹的剃头老师傅、河埠头洗衣的妇人、深夜里亮着孤灯的书局。
“今日路过绣衣巷,见阿婆在院中晾衣,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不是在处理日常琐事,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她银发上跳跃。忽然想起幼时母亲晾衣的模样,心下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