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难产而死。
产下的还是个女婴。
没过几分钟女婴也死了。
婆家人嫌她晦气,连夜把她的尸体运回娘家。
没想到,我妈也嫌晦气。
当晚,惨叫哀嚎,所有人都死了。
1
我姐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板车上,身下连一张席子都没有。
本来已经睡着的村民,都聚集在门外看热闹。
有蒙住小孩眼睛的,有伸长脖子看的,有拿手电照的,还有嗑瓜子的,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我姐的婆家赖在我家门口,「晦气!白长个大屁股,儿子都生不出,生个丫头片子,还是个不喘气的!」
边说边朝尸体吐口水,「呸!想入我家祖坟?门都没有!」
我爸蹲在地上抽烟,一句话不说。
我妈赔笑:「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土地埋啊,亲家……」
我姐婆家看我爸妈好说话,态度越来越恶劣,满口脏话,意思就是他们不管了,现在就要回家。
我妈被骂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拿我姐的尸体撒气,咒骂她是祸害,还踢了尸体一脚。
都知道,难产的女人身下全是血,被我妈一踢,立刻涌出了许多暗红色的血液,
洇湿
了白色的裙子,还蔓延到腰际。
乍一看,我姐尸体就好像穿了一身红衣。
有小孩子立刻被吓哭,攥着大人的手,缩头缩脑躲在身后。
这件事越闹越大,两家都不肯后退一步,干脆撕破脸皮,互相对骂起来,骂到深夜。
拉板车的驴可能是太困,站着睡着了。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都不管,就这么把我姐的尸体放在门口。
我姐婆家人想走,我哥拿着菜刀拦在路中间,「谁要是敢走,看我不砍死他!我们家不好过,你家也别想好过!」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来了村长。
村长本想息事宁人,做做思想工作,可一看到我姐的尸体,脸色大变,「糊涂哇!胎血红衣,母体邪煞,还不下葬!你们是想全村人给她陪葬吗!」
2
我妈一下就被唬住了,但还是表面镇定,「这都什么年代了,您可不能咒我们啊!」
说着又往尸体踢了一脚,「我还能不知道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掀起多大的浪!」
这一脚踢得重,我姐的脑袋歪向一边。
人群中有小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睁眼啦!看我啦!看我啦!」
我妈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我,「李茹,你去看看。」
我低着头走过去,眼里全是愤怒。
用手轻轻把我姐的脑袋扶正,再替她擦掉脸上的口水。
姐姐好像睡着一样,我鼻子一酸,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股蛮力,我头皮一痛,被我妈扯着头发往后一仰,整个人坐在地上,我妈上前,眯着眼睛看我姐,「这不是没睁眼嘛!小孩子净胡说八道。」
村长一把推开我妈,眼里仿佛能喷得出火来,也不和她说话,直接喊来三爷。
三爷是我们村里包办红白喜事的人,在村里说话有分量,也干实事,所以人人都敬重他。
三爷看到我姐的尸体后,神色也是一变,顾不得礼仪,直接开骂,「蠢猪!为什么不下葬?留着半夜来找你说心里话啊!」
我妈一噎,想找回面子,刚想说话,三爷直接转身,「当家做主的,站出来,有事跟你商量。」
半晌,都没有人回话。
三爷也不急,静静地等待着。
远处蹲在地上的男人动了一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站定后,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一张脸憋得通红。
三爷愣了一下,对我爸说,「你女儿啊,死在医院,医院本就怨气大,结果刚出生的孩子也跟着去了,按照传下来的习俗,先举行三天的丧葬,然后下葬,现在这个情况呢,你也看到了,围观你女儿尸体的人多看一眼,你女儿的怨气就重一分,后果也就越严重……」
三爷没讲话了,看着我爸,仿佛在等我爸问为什么。
村长推了推我爸的肩膀,「李和啊,你听清楚了三爷讲的话没有?」
我爸一个劲地点头,「清楚了清楚了……」
三爷又愣了一下,但还是接着对我爸说,「你女儿已经死了三天了,现在再举行三天的丧葬也来不及了,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一副上好的用金丝楠木做的棺材,让你女儿下葬,葬礼必须风风火火大办一场,你女儿的怨气就能消减,你们一家人才能平安,明白吗?」
我妈一听到金丝楠木,整个人当场就炸了,「那得多贵呀!我儿子都还没娶媳妇呢!我家省吃俭用这么多年,就给那死丫头买棺材?开什么玩笑?」
三爷依旧没搭理我妈,直直地看向我爸。
我爸讷讷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我们家要完了。
3
我姐婆家趁着人多的时候,偷偷溜走了,还把板车和驴拉走了。
屋内,我爸瞪着我,似乎要在我身上找回刚刚丢掉的面子。
「李茹,你去,给爸爸倒杯水。」
而我姐姐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门外地上。
我沉默着倒了一杯水,水还没送到我爸手里,被我妈扯着头发,「喝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喝水!看到你都糟心!」
「水呢!」我爸在东屋大喊。
我妈立即冲过去骂,「好哇!你这个脑子不想事的窝囊废,现在还使唤人给你倒水!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不担事的男人!」我妈崩溃大哭,「拎不清啊!现在是喝水的时候么……」
我爸用力地拍桌子,「我想什么时候喝水就什么时候喝水!」
屋外,黑压压的云,狂风大作。
姐姐的衣服被吹动,现在是入冬时节,不知道她会不会冷。
我拿出做衣服用的白色布料,盖住我姐的尸体。
盖到脸部的时候,我喉咙发紧,呜咽着哭了出来。
被扯头发没哭,被扇巴掌也没哭。
风越来越大,盖住我姐尸体的白布被吹跑了。
「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那白布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我妈,我妈手脚并用地扯下白布,摸着自己的心口,一脸惊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转过头看着我哥,「儿啊,你姐会不会真的有怨气啊?」
我哥似乎也被吓到了,说话都变得结巴,「真邪门,赶……赶紧把她下葬,放在门外怪吓人的。」
然后他俩对视了一眼,我妈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向我,随后进了里屋。
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储钱的铁罐子,我妈笑着对我说,「小茹啊,你去山上刘婶家,就是那个穿丝绸很有钱的那户人家,要他们定做一口棺材,给你姐下葬用的,要快啊。」
三爷走的时候再三叮嘱,要给我姐风光下葬,要我们家每个人都亲力亲为,得让我姐知道我们在乎她,她的怒气才会消减。
所以我站着没动,我妈和我哥都看着我。
刚想说话,不知道我爸从哪里跑出来的,一脚踹到我胸前,我在地上打了个滚,胸口窒息地痛,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妈咬着牙,「你踹她做什么?」
我爸凶神恶煞地看着我,「她不听话,就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