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巧合,也未免太令人绝望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称病没去报馆。主编老王打来过两次电话,语气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问我和沈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说沈先生只是来视察一下,并没说什么,让我安心回去工作。
我含糊地应付过去,心里却知道,回不去了。
我开始更加疯狂地翻看各种报纸的招聘版,甚至去打听一些学校是否需要国文教员。但时局动荡,好的职位稀缺,偶有招聘,也大多需要人脉引荐,并非我这样无根无基的外乡女子能轻易够到的。
焦虑像藤蔓一样日夜缠绕着我。
就在我几乎要山穷水尽,甚至考虑是否要先向家里低头求助时,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那日,我去拜访一位曾在大学里教过我新闻学的老先生,想请他帮忙留意机会。告辞时,老先生递给我一封信。
「晚丫头,」他推了推老花镜,「我这有个老朋友,办了个小杂志社,叫《新声》,规模不大,也没什么背景,就是几个有理想的年轻人凑在一起,想说几句真话。最近缺个能跑社会新闻的编辑,问我有没有人选。我觉着你合适,就是……怕是给不了《沪上》那么高的薪水。」
《新声》?
我接过信,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似乎是一份销量很小、但偶尔会发出些不同声音的刊物。
「老师,这《新声》……它背后是?」我忍不住问,几乎是杯弓蛇影。
老先生笑了:「放心,就是个小作坊,穷得很。安平洋行那样的大庙,可看不上他们。」
我脸颊一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羞愧。
谢过老师,我拿着推荐信,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新声》杂志社藏在一个弄堂深处的小楼里,环境确实简陋,只有三四个人,主编是个戴着圆眼镜、目光热忱的年轻人,叫陈望。
看了老先生的信,又和我聊了聊对时局和新闻的看法,陈望显得很兴奋:「苏小姐,你的见解很难得!我们这里庙小,但绝对尊重笔杆子的独立性!只要你愿意来,社会版这块就交给你!」
薪资只有《沪上时报》的一半,工作环境天差地别。
但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我愿意。」我说,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踏实和热切。
这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大股东,没有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只有一群眼中有光、想踏踏实实做点事情的同行。
04
我重新开始忙碌起来。《新声》虽然小,但采编人员少,每个人都要独当一面。我负责的社会版块更是包罗万象,从棚户区的火灾到女工的抗争,从物价飞涨的民生疾苦到对某些社会弊病的隐晦批评,我都尽力去跑,去写。
日子清苦,却充实自在。
我几乎要忘了沈聿安这个人,忘了那段令人不快的插曲。
直到那篇报道见报。
那是我耗费两周时间,暗访了多名受害女工写就的,揭露一家日资纱厂恶劣工作环境和日籍工头暴行的稿子。证据确凿,笔锋犀利。
文章一出,在读者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却也像捅了马蜂窝。
第二天,杂志社就来了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态度嚣张地要求「撤稿道歉」,否则就要「砸了这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