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住手。」
那太监愣了一下,没料到我会开口。
我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强迫自己直视他:「他再不济也是皇子,是圣上亲封的太子。你们这般对他是当东宫无人,还是当皇家颜面无存?」
我搬出了虚无的皇家颜面,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那太监听了脸色却变了变,终究是住了手,不情不愿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雪地里只剩下我和萧烬余两个人。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依旧是那副痴傻空洞的模样。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脏污的馒头,用袖子擦了擦然后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愣住了。
他就那么举着手,安静地看着我,乌黑的眼珠里映着我错愕的脸。
在他的混沌世界里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宝贵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酸楚突然涌上了我的鼻尖。
2.
东宫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
内务府的份例总是缺斤少两,到了冬日连御寒的银霜炭都寻不到几块。
宫人们见风使舵,早已将这破败的东宫视作无主之地,除了几个奉命看守我们的老嬷嬷平日里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张嬷嬷说得没错,萧烬余顽劣如稚子,却又安静得可怕。
他时常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像一尊被遗忘的泥塑木偶。
起初他很抗拒我的靠近。
我为他端去热茶,他会打翻。
我为他整理床铺,他会立刻躲开。
我渐渐明白,那场大火不仅夺走了他的容貌与神智,也摧毁了他对世间的信任。
我不再强求。
只是每日我会在殿内生起一盆小小的炭火,将内务府送来的掺沙粗米细细淘洗干净,熬成一锅浓稠的米粥。
东宫的小厨房早已废弃,我便在殿外的廊下支起一个小泥炉。
烟火燎过,熏黑了我的手指,也染上了我的衣裳。
父亲在世时曾笑言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我将熬好的粥盛在碗里,放在他惯常待着的窗边,自己则退到远处,安静地做些针线活。
等他喝完了再去收走空碗。
日复一日,他不再打翻我递去的东西。
有时我熬粥晚了些,回头时会发现他正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小泥炉的方向,似乎是在等待。
入冬渐深,天气越发寒冷。
他身上那件单薄的袍子早已洗得发白,根本抵不住寒气。
我翻遍了箱笼也没能找到一件可供他替换的冬衣。
夜里,我借着微弱的烛光,将自己陪嫁过来的一件水青色撒花缎面袄裙小心地用剪刀拆开。
针脚细密,我拆得极为仔细,生怕弄坏了这仅有的一块好料子。
我想为他做一件棉袍。
这宫里没有多余的棉花,我便将自己旧棉袄里的棉絮一点点抽出来,重新铺在新裁的里衬上。
烛火昏黄,映着我被针尖扎破的手指,一滴血珠渗了出来,很快又被我用唇抿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身侧多了一道影子。
一回头,竟是萧烬余,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手里的针线。
我心头一跳,放缓了声音:「阿烬,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