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就爱吹这个,”她朝我笑笑,“其实能坚持下来,还不是因为大家爱这口老味道。”
天光微亮时,第一批客人陆续上门。大多是老街坊,不用开口,王师傅就知道他们要什么。
“老李还是甜豆浆配油条?”
“张姐今天咸豆花多加虾米是吧?”
“小孙子一起来啦,给他冲碗鸡蛋茶,不放糖。”
我坐在角落的小桌前,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的确,那味道与别处不同,醇厚得能在舌尖停留许久,带着豆子最本真的香气。
秀娥阿姨坐到我对面,擦擦手心的面粉,“小赵,听说是你前段时间陪着玉兰姐?”
我点头,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尽管外婆说早就知道我不是她外孙女,我仍然为自己最初的“扮演”感到不安。
“玉兰姐是个有福的人,”秀娥阿姨仿佛看穿我的心思,“最后的日子有人陪着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这时,王师傅走过来,从围兜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站在美术馆前,手里拿着画板。
“这是我们家小子,”王师傅的声音里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法国学画画呢。”
我端详照片,难以将艺术气息浓厚的青年与这对朴实的早餐铺夫妻联系起来。
“他很优秀啊。”
秀娥阿姨笑了,那笑容里有难以掩饰的骄傲,也有一丝落寞:“是啊,从小就爱画画。我们没什么文化,就知道埋头苦干,能供他学喜欢的,挺好的。”
王师傅默默回到灶前,继续炸油条。金色的油条在油锅里翻滚膨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早高峰过后,我留下来帮忙洗碗。秀娥阿姨不好意思地推辞,但我执意要帮忙。
“阿姨,您和王师傅每天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多请个人帮忙?”
秀娥阿姨擦桌子的手停了一下,“请人就得花钱。我们俩忙得过来。”
“可是...”
“小森每年学费要二十多万呢,”她轻声说,“他在国外不容易,我们得多攒点钱,不能让孩子在外面吃苦。”
我怔住了。二十万,意味着他们要卖多少碗豆浆?多少根油条?
下午我再次来到早餐铺时,发现卷帘门半开着。弯腰进去,看见王师傅正对着一个小屏幕笑得开心。原来是在和儿子视频。
“爸,你们别太累了,”屏幕里的年轻人说,“我这边可以做兼职的。”
“不累不累,”王师傅忙说,“你专心学习,钱的事不用操心。最近画什么了?”
“正在准备毕业展的作品,主题是‘劳动与美’。”年轻人顿了顿,“爸,我想画你和妈。”
王师傅愣了愣,“我们有什么好画的,整天面粉油渍的...”
“可是我觉得你们最美,”儿子的声音很坚定,“尤其是你推石磨的时候,那种专注,就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王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那笑容让我忽然明白——他坚持用石磨,不仅仅是为了豆浆的醇香。
结束视频后,王师傅发现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
“小森说我们劳动的样子很美,”他搓着手,“这孩子,净说傻话。”
我却忽然懂了:“您每天坚持用石磨,是想让儿子记住家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