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雨。
雨点敲在屋檐上，滴滴答答，扰得人难以入眠。我披衣坐起，看着烛火摇曳。青霜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呼吸均匀。
我轻轻推开窗。
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灯火稀疏，唯有中宫殿方向还亮着光。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掠过院墙。
我心头一紧，连忙缩回身子，却没有出声。那人动作极快，转眼就消失在西角门后。我记住了那个方向——那是通往皇帝寝宫的路。
第二天一早，我去请安。
凤仪宫中，皇后端坐主位，一身凤袍华贵庄严，眉目端正，神情肃然。她约莫二十八九岁，鬓角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握着一串檀木佛珠，边捻边听各宫嫔妃请安。
轮到我时，她看了我一眼，声音温和：“沈贵人不必拘礼，既入了宫，便是自家姐妹。日后常来走动便是。”
我低头应是。
可就在我说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指尖顿了顿，佛珠卡了一下。
她不喜欢我。
丽妃坐在侧下方，嘴角含笑，目光却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她忽然开口：“昨夜下雨，沈妹妹住得可习惯？瑶华殿年久失修，夜里容易进风，若是受了寒，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听着关心，实则提醒所有人——我住的是冷宫边缘的地方。
我没反驳，只柔声答：“多谢姐姐挂念，昨夜睡得安稳。”
正说着，外头传来太监通报：“陛下驾到——”
众人立刻跪下行礼。
裴翊走进来，依旧是那身明黄龙袍，神情冷淡。他扫视一圈，在我身上略作停留，随即对皇后道：“今日免礼，都起来吧。”
皇后起身相迎，姿态端庄：“陛下怎的亲自来了？臣妾正要派人去问安。”
“顺路。”他语气平淡，“昨夜奏折看得晚，今晨想起沈贵人尚未试琴，便过来听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我身上。
皇后笑容微滞，丽妃的手指悄悄掐进了掌心。
我垂眸，心跳加快，却不敢表现出来。
“臣妾遵命。”我福身行礼，“只是初来乍到，尚未熟悉宫中琴具，恐技艺生疏，污了圣听。”
裴翊看着我，忽然道：“无妨。你弹你想弹的。”
我咬了下唇，走向殿中那架古琴。
坐下时，手指微颤。我不是怕弹不好，是怕弹得太好，或太差，都会惹祸。
我调了调弦，指尖轻拨，弹了一曲《平沙落雁》。
曲调平和，意境悠远，不张扬也不怯懦。这是我最稳妥的选择。
最后一个音落下，殿内安静了一瞬。
裴翊缓缓开口：“不错。”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丽妃的笑容僵在脸上，皇后捻动佛珠的速度明显加快。
我起身谢恩，低着头，不敢看他。
但他走出凤仪宫前，却在我身旁停下，声音极轻：“明日，还来。”
我怔住，抬头时，他已走远。
回到瑶华殿的路上，青霜一路没说话，直到进了院子，才压低声音问我：“主子，陛下他……是不是对您格外看重？”
我没有回答。
我看向天空。
春雨刚停，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线阳光。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只是相府的大小姐，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