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年三月初九，清晨。
皇宫紫宸门外。
我站在朱红宫墙之下，抬头望着那层层叠叠的殿宇，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冷色。青霜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里紧紧攥着我的包袱。她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在出汗。
我是沈明玥，相府嫡女，今日奉旨入宫，封为贵人。
这道圣旨来得突然，前日才到相府，昨日便已备好行装。父亲只说这是天恩浩荡，不可推辞。母亲整夜未眠，替我整理嫁妆时手一直在抖。我知道，入宫不是喜事，是棋局——而我，成了他们口中“稳妥的一子”。
宫门缓缓开启，铜铃轻响。
一名身着碧绿宫装的女子从侧廊走来，裙裾曳地，脚步轻盈。她眉眼艳丽，唇上一点朱砂，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凌厉。青霜在我耳边低声道：“那是丽妃娘娘，入宫三年，最得圣上青睐。”
我没应声，只是低头敛袖。
丽妃走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就是新来的沈贵人？果然是大家闺秀，瞧这气度，倒不像是头一回进宫的样子。”
她说完也不等我回话，转身便走，留下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我盯着她的背影，心里明白，这一句看似夸赞的话，其实已在划界限。
太监引着我往内廷去，穿过数重门户，终于到了偏殿等候召见。
殿内陈设精致，却透着冷清。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墨色淡薄，像是许久没人打理。我坐在绣墩上，脊背挺直，不敢有丝毫松懈。青霜立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眉峰如刀裁，眼神沉静得像深潭。他没有看我，而是走到上首坐下，才淡淡开口：“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眼。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停了两息，又移开，语气平静：“听闻你擅琴？”
“回陛下，略通一二。”
“既如此，待会去瑶华殿住下，明日朕要听一曲。”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连衣角都未多留一刻。
我跪送他出门，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起身。
青霜赶紧扶住我胳膊：“小姐……不，主子，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
我知道刚才那一眼并不简单。他不是在看一个新入宫的贵人，是在审视一枚棋子是否合用。
瑶华殿比我想象中安静。
院中种了几株梨树，花开得正盛，风吹过时花瓣落在石阶上，像一层薄雪。我的住处是东厢房，布置得体面，却不显奢华。青霜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小声说：“听说这瑶华殿以前住过一位失宠的嫔妃，后来病死了，再没人愿意来。”
我没做声。
宫里的传言向来多，真真假假，听多了反倒乱心神。
傍晚时分，宫女送来晚膳。六菜一汤，分量不多，但食材精细。我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青霜低声问：“主子可是不合胃口？”
“不是。”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我在想，为何偏偏是我。”
她沉默片刻，低声道：“许是陛下早有耳闻，相府千金，才貌双全……”
我苦笑了一下。
若真是因才貌入选，那满京城的名门闺秀，哪一个不如我？裴翊不会无缘无故选我。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