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吹来,稍稍驱散了樊胜美脸上的燥热。她刚想开口道谢,却听见孟宴臣背对着她,望着江对岸的霓虹,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曲连杰送的包?他惯用这种小恩小惠打发女人。”
樊胜美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挺拔却透着一丝孤绝的背影。他不仅看穿了她的包,连她最近试图接触的目标都一清二楚。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慌和羞耻再次攫住了她。她在他面前,仿佛一个透明人,所有的心机和算计,都显得可笑而卑微。
第二章:标本与提线木偶
孟宴臣的世界,是樊胜美无法想象的另一个维度。那是位于城市顶层的奢华公寓,视野开阔,能将半个上海的繁华尽收眼底。但与其说这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极度精致的陈列馆。意大利定制的沙发按照严格的色系和几何顺序排列,书架上的金融年鉴、艺术画册间距精确到毫米,一尘不染。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靠墙的一排玻璃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蝴蝶标本,每一只都被用最标准的方式固定着,翅膀展开到极致,色彩斑斓,却毫无生机。甚至连它们细小的触须,都保持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统一的45度角。
他曾以为樊胜美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一样,不过是又一只被财富和权势的光芒吸引,不顾一切扑火的飞蛾。他冷眼旁观她的试探,她的算计,甚至带着一丝玩味,想看看这只看起来比其他更聪明、也更迫切的“蛾”,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直到那个加班的深夜。
他因为一个跨国会议错过了晚餐,司机载他回家路过公司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时,他鬼使神差地让车停下,想进去买杯咖啡。然后,他看到了她。
樊胜美蹲在便利店门口的霓虹灯牌下,不再是宴会上那个明艳张扬的模样,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裙摆(他认出那是她白天穿着的昂贵套裙的一部分,看来是换下了)不小心沾上了地面的泥水。她正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火腿肠掰成小块,喂食一只蹭着她裤脚的流浪猫。霓虹灯变幻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与孤独。
那一刻,孟宴臣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这个画面,与他认知中那个汲汲营营、一心攀附的樊胜美,格格不入。
又一次,他因为一个项目,不得不与她有更多工作上的接触。一场应酬式的商务酒会后,两人并肩走在依旧灯火通明的商业区。樊胜美似乎多喝了几杯,脸颊微红,脚步有些虚浮。路过一家高级玩具店的橱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里面一个制作精良的提线木偶,吃吃地笑了。
“孟总,”她转过头,眼睛因为酒精而显得水汪汪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你看它,多可笑,多可怜。一举一动,都被几根看不见的线牵着,由不得自己。”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没人愿意被当做提线木偶,活成别人期望的样子……可是,孟总,你知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这几根金线牵着,可能早就散架了,碎成一堆没人要的木头渣子了。”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光洁却写满疲惫的额头。孟宴臣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清醒却难掩脆弱的样子,看着这个在物质和现实的重压下,依然挣扎着想要维持体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