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长没看爸爸,径直走到爷爷面前:“老林,规矩就是规矩。今天是你六十五的正日子,不能拖。”

“我不拖。”爷爷慢慢站起来,他的腿有点麻,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他。“小远,扶爷爷走。”

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爷爷,我不扶!我不让你去火山口!那里会饿死你的!”

村长弯腰想拉我,我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牙印渗出血珠。他疼得骂了句,伸手就想打我,爸爸赶紧把我抱开:“小远,别闹!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爷爷是活的!”我挣扎着喊,嗓子都快破了,“张爷爷去了之后,山不还是喷灰吗?这规矩根本没用!”

村长的脸沉了下来:“小远,你再胡说,我就把你锁起来!”

爷爷走过来,拍了拍爸爸的胳膊,示意他放我下来。他蹲在我面前,用袖口擦我的眼泪,布纹蹭得我脸疼:“小远,别恨你爹,也别恨村长。是爷爷自己要去的。”他从棉袄内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我手里——是个磨得光滑的木哨,上面刻着只小蜻蜓,是他前几天偷偷做的。“想爷爷了,就吹哨子。爷爷能听见。”

我攥着木哨,眼泪砸在上面,晕开一圈圈湿痕。爷爷站起来,跟着村长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动了动,风把他的话吹得没影,我只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滴泪。

我没听爷爷的话。他走后,我偷偷从后窗翻出去,顺着后山的小路往老枯山跑。小路全是碎石和荆棘,我的布鞋被扎破,血渗出来,染红了脚下的落叶,可我不敢停。路边有几堆无碑坟,是以前“还山”的老人,坟头草长得比我还高,风一吹就晃,像在跟我摆手。

老枯山的火山口在半山腰,像张着的黑嘴,往里看是深不见底的暗,硫磺味刺得我鼻子发酸,呛得我直咳嗽。我跑到洞口边,往下喊:“爷爷!爷爷你在吗?”

风从洞里吹上来,带着股凉丝丝的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爷爷的声音:“小远?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吗?”

“我给你送吃的。”我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馒头,用绳子系着,慢慢往下放,“爷爷,你快接住,这是奶奶早上蒸的,还热着呢。”

绳子往下垂了两丈多,终于被爷爷接住了。我听见他咬馒头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像在啃木头:“小远,明天别来了。山里危险。”

“我不。”我说,“我每天都来给你送吃的,直到你能回家。”

爷爷没再说话,只听见他吞咽的声音。我坐在洞口边,跟他说学校的事,说班里的小明又被老师罚站了,说我这次考试得了第三名,他偶尔会“嗯”一声,声音哑得厉害。

天快黑的时候,我听见山下传来爸爸的喊声,赶紧跟爷爷说:“爷爷,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路上慢点。”他说。

我跑下山时,正好撞见爸爸。他的脸又红又肿,看见我,没骂我,只叹了口气,把我的书包背在肩上,牵着我的手往家走。他的手很凉,还在抖。“小远,”他说,“以后别去了。”

“为什么?”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