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工具,一点点拆掉原先的金线。
然后换了一种手法:不再追求对称,不再掩盖裂纹的走向。
让那道裂纹自然延伸,就像一道闪电劈开沉默的夜空。
金线只补充其气势,而不掩盖其伤痕。
第二天交新方案时,李砚舟看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这才叫修复。”
散会后,陈序经过我身边,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低声说:“你知道林晚音为什么喜欢金缮吗?”
我抬起头。
“她说,只有破碎过的人,才知道光从哪里进来。”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当晚,我整理了一本小册子,标题是《她画中的裂痕》。
里面全是她过去几年以“残缺”为主题的作品,还附上了我的解读:“这道裂痕,是我没接住她那句‘我今天好累’;这一抹金,是她独自撑过长夜的勇气。”
我把它寄往冰岛,没有写结尾,只在最后一页留了空白,等她回来填写。
头痛隐隐袭来,就像每次使用能力后的余震。
我闭上眼,却不再想回溯。
有些改变,必须发生在真实的时间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是周放发来的消息:
“她快回来了。”
9 不重走的路
她回来那天,我没去接。
周放发来一张照片:林晚音站在机场出口,背着画板,风衣领子竖着,头发剪短了,齐耳,利落得有点陌生。
背景是灰白色的天,雪刚停,地上一层薄霜。
她没打伞,风吹起几缕碎发,我却仿佛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雪松味道——她以前总用那款护手霜,说是我送的第一样东西。
手机震了一下。
晚上十点十七分,她发来一条消息:“新展下周开幕,名字叫《没有回车键》。”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窗外夜色沉得像墨。
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回了个:“我去。”
布展前夜,我提前到了美术馆。
展厅空旷,只剩几盏调试中的射灯,在地面投下椭圆的光斑。
角落里,她蹲在地上调整灯光角度,侧脸被光线勾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她手边摆着一幅画,画名贴纸写着《回档失效》。
我没走近,也没出声。
直到她起身揉了揉膝盖,才轻声说:“我读完了你所有的画。”
她猛地回头,眼神有一瞬的晃动,像是没料到我会来。
“我也收到了你的册子。”她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你说得对……但还不够。”
她站起身,画板靠墙,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我想听你说,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完美修复’,还是允许它裂着?”
我没立刻回答。
从包里取出一只小木盒,打开。
里面是那只明代梅瓶的微缩模型——我亲手拆过金线、重做过结构的那一只。
裂痕还在,蜿蜒如河,但这次我没有用规整的金线去“纠正”它,而是以极细的金粉顺着纹路描摹,像是让伤疤自己说话。
“我以前觉得,修复就是让它像没碎过。”我声音很轻,像在对她说,也像对自己交代,“现在我知道,真正的修复,是承认它碎过,还愿意把它摆回最亮的地方。”
她盯着那个模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