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份合作文件后面,补上了手写批注:
“这幅构图惊艳。”
“色彩情绪张力满分。”
“策展思路大胆,值得收藏。”
然后复印了一份,寄往冰岛的驻留中心。
我知道她不会立刻看到。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挽回。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
我终于开始看见你了。
手机响了。是馆里值班室。
“苏珩,省博那边刚来函,有个联合策展的事……负责人明天要来对接。”
8 金线的真相
省博物馆的人发来信函那天,我正把一沓复印好的展览批注塞进信封,寄往冰岛。
手机响了,是馆里值班室打来的:“苏珩,省博刚刚发来信函,有个联合策展的事……负责人明天要来对接。”
我没在意,随口说道:“推掉吧,最近档期都排满了。”
可挂了电话,助理小林又追进来:“哥,你先别拒绝——这次策展的主题是‘残缺之美’,展品名单里有一件明代青瓷梅瓶。”
我的动作停了一下。
“就是……用金缮修复的那只,底款带有‘永乐年制’,釉色偏灰蓝,颈部有一道斜裂纹。”
我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晚音的那天。
她坐在美术馆临摹区的角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笔尖停在那道裂纹上,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她说:“这只瓶子碎过一次,但它现在比完整的时候还要好看。”
那时我不明白。我以为文物修复,就是让物品回到最初的模样。
我回了一句:“我参加。”
布展会议将在省博的会议室举行。
我提前半小时到达,把设计方案打印好放在桌上。
PPT的第一页是那只梅瓶的高清图片,我用金线将裂纹对称修补,严丝合缝,连光晕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李砚舟走进来,翻了几页,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苏老师,”他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你的技术无可挑剔。但这金线太密了,像是在拼命掩盖瑕疵。金缮的美不在于掩盖,而在于承认破碎。你现在这个方案,就像写了一篇没有错别字的悼词——工整,却没有生气。”
我握着笔,指关节都泛白了。
没人说话。直到陈序站起身,走到投影前。
他没有看我,只是指着那道被金线精密包裹的裂痕,说道:“苏老师可能忘了,金缮的金,不是为了掩盖瑕疵,而是让裂痕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攻击我。
可这句话,就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我胸口压了两年的疙瘩。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只是默默地收起图纸,说了句“我会调整”,然后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翻出电脑里所有我经手修复的瓷器照片。
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宋代瓷碗、元代陶罐、清代杯子……每一道金线都精准、对称、完美无瑕,就像我这些年对待婚姻的方式:出了问题,就立刻回溯、修正、复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裂痕从来就没有消失。我只是把它藏了起来。
凌晨三点,我走进博物馆修复室。
那只明代梅瓶静静地立在工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