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暗格弹开。
一本蓝布册子静静躺着。
《柳树湾村民诊疗记录(2009-2024)》。父亲的字,瘦硬如刀,劈开纸页:
2023.3.12 老李头,腹痛拒诊,强灌符水,肝衰竭,戌时咽气。
2022.8.7 赵刘氏,高热40℃,焚香驱鬼,肺脓肿,未及日出毙。
2021.5.1 刘娃(8岁),惊厥抽搐,神婆跳大神,掐人中致舌咬断,血噎亡……
最后一页,是我接任那日父亲写的:
药不能断,命不能凉。
——唐守业,绝笔于肺炎咳血夜
册子贴着我心口,像块烧红的铁。
明天,我去柳强家。
不看病。
偷药渣。
3
子时。柳强家灶台后。
雨停了,屋檐滴水“嗒…嗒…”,像更夫敲梆。我蜷在柴堆后,浑身湿透,盯着里屋——鼾声如雷,柳强“瘫”在炕上,被子盖到下巴。
神婆的符水味混着霉味,熏得我眼眶酸胀。
指尖在灶灰里摸索——冷,黏,油污裹着草木灰。突然,触到一角硬物!
搪瓷碗底。黑褐色药渣嵌在釉裂纹里,像干涸的血痂。
掏白纸包好,塞进内衣口袋——紧贴肋骨,冰得我一哆嗦。
刚欲撤,里屋门“吱呀”轻响。
我僵成石像。
柳强扶着墙,站在门边。
眼睛半睁,嘴唇油亮——嘴角还沾着酱肘子的星子。
他看见我,没喊。
食指竖唇,缓缓蹲下。
从床底拖出个蓝布包,塞进我手里。
布包里:
三张我亲笔签名的止痛药处方(布洛芬+甲钴胺);
一张保险理赔单,收款人“柳建国”,金额“捌万整”;
一团皱纸,歪扭字迹刺目:
装的。别信神婆。
我攥紧布包,冲他点头。
他咧嘴一笑,倒回炕上,鼾声再起——响亮如雷,震得窗纸颤。
翻窗落地时,枯枝“咔嚓”脆响。
屋里鼾声骤停。
我趴进草窠,屏息。
三秒。
鼾声复起,更响。
狂奔回卫生所,反锁门,抖开布包。
药方日期——车祸“瘫痪”后第三天开的;
理赔单——车祸当日保险公司即批款;
纸条字迹——柳强小学作业本撕的纸,铅笔痕深如刻骨。
“好儿子啊……”我笑出声,眼泪砸在理赔单上,晕开“捌万”两字,像泼了一盆血。
五更天。王婶家。
拍门声惊飞屋檐麻雀。王婶披袄开门,小脚颤巍:“作死啊!偷药渣?”
我把药渣摊在灶台:“老李头死前喝的符水——是不是这味?”
她眼神躲闪,往屋里缩:“丫头……你斗不过阎王殿……”
我扣住她枯腕:“柳强没瘫。”
她猛抬头,瞳孔缩成针尖。
“他半夜偷啃酱肘子。”我压低声,字字淬毒,“药方在我手里。保险单也在。神婆的‘符水’——是后山草乌混朱砂熬的,对不对?”
她嘴唇抖如风中秋叶:“……草乌掺朱砂,喝多了眼前发黑、腿脚发软,躺床上装瘫——像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