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主任接过奖状。

看都没看。

随手扔在桌角的垃圾桶边。

“老陈。”

他靠在椅背上。

手指敲着桌面。

“别拿老黄历说事。

现在讲的是规定。

再说了。”

他顿了顿。

眼神里带着嘲讽。

“当年让你帮我侄子调去货运组。

你不是挺硬气?

说什么按规章来。

现在怎么不硬气了?”

父亲的脸。

一下红到脖子根。

嘴唇动了动。

想说什么。

又没说出来。

双手攥得紧紧的。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低下头。

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王主任。以前是我不懂事。

您大人有大量。

别跟我一般见识。

孩子……孩子真的想进铁路……”

“行了。”

王主任挥挥手。

像赶苍蝇。

“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走吧。

我等会儿还要开职工会。”

他看了眼手表。

眼神里全是催促。

父亲还想说什么。

王主任已经拿起了电话。

对着话筒说:“小张。

把下季度的职工福利茶送进来。”

根本没再看父亲一眼。

父亲站在原地。

像被钉住了。

办公室里的空调风。

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看了眼桌角的红塔山。

又看了眼垃圾桶边的奖状。

慢慢转过身。

脚步重得像灌了铅。

走到门口时。

听见王主任跟电话里说:“下岗的还想来走后门。

真是不自量力。”

门“咔嗒”一声关上。

把父亲的骄傲。

全关在了里面。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

滑坐在地上。

双手抱着头。

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跑过去扶他。

摸到他的手。

凉得像冰。

也湿得像刚洗过。

是汗。

也是泪。

走廊里走过两个穿制服的职工。

手里拎着刚领的福利茶。

看见父亲。

他们停下脚步。

嘀咕了两句。

“这不是老陈吗?

怎么坐这儿了?”

“还能干嘛?

求人的呗。

谁让他当年不懂得变通。”

声音不大。

却像针一样。

扎在父亲心上。

他把头埋得更低。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4 闭塞

母亲晕倒那天。

纺织厂汽笛刺得人耳膜疼。

我正听老师讲插秧。

女工冲进来喊:“你妈晕了!”

笔掉在地上。

我拔腿就跑。

纺织厂门口。

母亲躺在担架上。

脸白得像纸。

父亲光着一只脚冲来。

手抖着摸她的脸。

“玉兰!醒醒!”

送进铁路医院。

缴费单数字扎眼。

父亲瞥见墙上的牌:“医护子弟减免50%”。

他手僵了。

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

护士催缴费。

“先交钱再治病。”

语气冷得像铁轨冰。

晚上。

我抱复习资料去废品站。

老板翻着书嗤笑:“农中娃读这有啥用?”

称完说:“十块。”

我攥着沾油的钱。

没反驳。

回医院。

父亲蹲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