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也想去看蒸汽机车。

想摸一摸那些锃亮的铁轨模型。

而不是在这漏雨的教室里。

学怎么给黄瓜搭架子。

有个女生从车窗里探出头。

晃了晃手里的铁路徽章。

是新做的。

黄铜色的。

比父亲那枚旧的亮多了。

“我们还要上实操课呢!”

“老师会带我们去看道岔怎么扳!”

她的话飘过来。

正好赶上信号灯变绿。

“咔嗒”一声轻响。

像把我心里的羡慕。

狠狠掐了一下。

我想起自己唯一的铁路物件。

是父亲给我做的半块木头火车模型。

轮子还掉了一个。

“薇薇。”

苗苗戳我胳膊。

她的手凉得像铁块。

课本底下藏着本卷边的《飘》。

“你看郝思嘉说‘明天’那段。”

她说话时。

眼睛盯着窗外的信号灯。

绿光映在她瞳孔里。

亮得吓人。

可我没心思看。

满脑子都是铁路子弟学校的教室。

听说他们的教室有暖气。

冬天不用冻得手生冻疮。

桌子也是新的。

不会像我们的。

抽屉里全是破洞。

我刚要接书。

教室门“哐当”被踹开。

苗苗爹攥着皮带冲进来。

铁皮带扣在灯光下。

闪得跟信号灯的红光似的。

“死丫头!还敢藏闲书!”

他一把夺过《飘》。

两手一扯。

书页“哗啦”碎成纸片。

我看着那些飞散的纸片。

突然想起铁路子弟学校的图书馆。

听说里面有好多书。

不会被人撕。

也不会被人藏。

苗苗扑过去抢。

皮带“啪”地抽在她胳膊上。

红印子立马冒出来。

跟信号灯的红光叠在一块儿。

“女娃读书有屁用?”

他拽着苗苗的头发往外拖。

苗苗的白袜子踩在泥地上。

留下的脚印。

被道口透进来的灯光。

照得清清楚楚。

我追到门口时。

又看见那辆蓝白校车。

正慢慢驶进铁路子弟学校的大门。

门口的牌子。

“职工子女优先入学”几个字。

在阳光下。

刺得我眼睛疼。

下午苗苗回来时。

穿了件长袖褂子。

再热也不卷袖子。

我趁她写字时碰了碰她手腕。

能摸到皮带勒出的硬疙瘩。

正好赶上窗外信号灯变黄。

黄光映在她脸上。

把泪痕照得明晃晃的。

“我把碎书页粘好了。”

她声音压得低。

“藏在床板底下。”

我点点头。

心里却还在想。

要是我们能去铁路子弟学校。

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撕我们的书。

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地读书。

放学路上。

看见父亲蹲在信号灯杆下。

他的铁路工装洗得发白。

煤灰嵌在布料纹路里。

被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手里攥着个干馒头。

咬一口。

渣子掉在地上。

正好落在信号灯投下的红圈里。

我走过去。

看见远处铁路子弟学校的操场。

有学生在打篮球。

笑声飘过来。

跟道口的汽笛声混在一块儿。

我突然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