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枚铁路徽章。
黄铜的。
上面的“安全生产”四个字。
被他搓得发亮。
我悄悄溜出门。
沿着铁轨走。
铁轨上结着薄冰。
踩上去“咯吱”响。
枕木间的碎石子。
硌得脚底生疼。
走到道口。
信号灯还亮着黄灯。
一闪一闪的。
像只哭红的眼。
我蹲下来。
看见枕木缝隙里。
卡着株紫云英。
冻僵了。
叶子卷成小筒。
根须露在外面。
沾着冰碴子。
像被人从土里扯出来。
扔在这儿的。
我用手碰了碰。
冰碴子粘在指尖。
凉得刺骨。
这株花。
多像我们家啊。
从铁路宿舍的暖房里。
被连根拔起。
扔到这冷得要死的铁轨边。
连口气都没喘匀。
我把紫云英挖出来。
揣在棉袄里。
胸口的温度。
慢慢暖着它冻硬的茎。
我找了个搪瓷缸。
是父亲以前带饭用的。
缸底印着“铁路食堂”。
我把花栽进去。
放在道口的信号灯底下。
我想。
它能熬过这冬天。
我们家。
也能。
走回泥砖房时。
门没关。
母亲正蹲在灶台前。
用几块碎煤渣点火。
烟呛得她直咳嗽。
父亲坐在门槛上。
手里捏着那张“光荣下岗”的红纸。
纸边被他搓得卷了毛。
看见我回来。
他赶紧把纸塞进兜里。
假装看远处的火车。
可我看见。
他眼角的泪。
被道口的风吹得。
亮闪闪的。
像铁轨上的冰碴子。
这时。
铁路子弟学校的校车开过来。
窗子里探出几个脑袋。
是以前跟我玩的小伙伴。
他们晃着铁路技校的校徽。
高声喊：“职工子女优先录！”
“下岗的别想啦！”
声音飘过来。
像小石子。
砸在父亲背上。
父亲的肩膀。
抖得更厉害了。
2 信号灯
开春了。
风还裹着铁轨的潮气。
往农中的破教室里灌。
我趴在课桌上。
《种菜手册》摊开着。
纸页被屋顶漏的雨。
泡得发皱。
“滴答”一声。
水珠落在“黄瓜种植”那行字上。
晕开一片黑。
我盯着那片黑。
突然想起铁路子弟学校的课本。
听说他们的《铁道常识》。
封皮是硬壳的。
还印着彩色的火车头。
突然听见“呜——”的汽笛。
我猛地抬头。
看见铁轨那边的信号灯。
先闪了三下黄。
再跳成红。
像只睁着的眼。
死死盯着这边。
而铁路子弟学校的校车。
就顺着红灯的方向开过来。
蓝白相间的车身。
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比我们洗得发白的灰布校服。
好看一百倍。
车窗开着。
有个男生把胳膊肘搭在窗沿上。
举着张橙红色的参观券。
对着我们这边喊：“明天去铁路博物馆！看真的蒸汽机车！”
他的声音里全是得意。
我攥着《种菜手册》的手。
指节都泛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