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因为工程项目,需要开车穿越内陆地区,就是这种感觉。”他的声音在旁边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被现实和生活反复磨砺后的粗粝感,“天地之大,个体渺小如尘。车窗外的风景单调得令人心慌,车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时候,会不可抑制地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尤其……会想你。”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声音更沉了下去,“不是偶尔想起,是在每一个觉得疲惫不堪、快要撑不下去的瞬间,都会想。想你如果在身边,会是什么光景?会不会给我一个拥抱?会不会说一句‘没关系’?”
他猛地收声,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强行咽下了后面更汹涌、更不受控制的情緖,只余下略带沙哑的尾音,在空旷的美术馆里轻轻回荡,“那时候,在那种极致的孤独和压力下,我才真正明白,当年放弃你,或许并不是因为我爱你爱到可以无私放手,而是因为我……太爱那个在现实面前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了。”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夏晚的心上。她怔怔地看着画中那棵在荒原上孤独挺立、与残酷环境抗争的桉树,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他这些年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奋斗、挣扎、坚持的身影。那个曾经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被生活磨砺成如今这个沉稳却也难掩疲惫的男人的?这其中的艰辛,她似乎能触摸到一二了。
下午,他们去了帕丁顿的周末集市。彩色的遮阳棚下,各式各样的手工艺人售卖着独具匠心的作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甜腻的糕点香和清新的花香。热闹的,充满烟火气息的场景,稍稍冲淡了之前在历史和艺术空间里弥漫的沉重氛围。
在一个售卖手工木雕的摊位前,夏晚被一个憨态可掬的考拉母子木雕吸引,小考拉躲在妈妈怀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神温顺可爱。
“给女儿买的?”陈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嗯。她喜欢小动物,特别是考拉。”夏晚拿起木雕,指尖感受着木质温润的纹理。
陈岸没有说话,只是拿出钱包,直接向摊主付了钱,然后将包装好的木雕递到她面前。“算是我给侄女的一点小礼物。”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朋友间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在指尖交接的刹那,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那触感温热而略带粗糙,像触电般,两人都迅速收回了手。那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久久停留在皮肤的记忆里。
“谢谢。”她轻声道谢,没有拒绝。就像当年,他省吃俭用,用打工挣来的钱给她买她喜欢的原版书和绝版唱片,她也是这般,带着心疼和甜蜜,默默收下。
他们像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在热闹的集市里随意穿梭,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会给她介绍某种路边看到的、澳大利亚特有的植物,告诉她名字和特性;她会分享女儿在生活中那些令人捧腹的童言稚语,说到有趣处,眼角会不自觉漾开温柔的笑意。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某些禁区,绝口不提各自的婚姻和伴侣——那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坚固、最现实,也最无奈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