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麦奎里总督的夫人,最终也没能再回到这里,回到这座为她而设的石椅旁。”陈岸站在石椅旁,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海风毫无顾忌地吹乱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他的声音像是被这南太平洋的海风浸透了,带着一种湿重而涩然的意味,“等待,有时候是没有回音的。就像……”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海天一线的渺茫之处,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声音变得更低,几乎像是在自语,“……就像我当年,在心底最隐秘、最不敢承认的角落,其实也曾有过那么一丝妄念,期盼过你能不顾一切地、像电影里那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突然顿住,像是惊异于自己竟将深埋心底数十年的、连自己都耻于承认的脆弱说出了口,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很可笑吧?明明……明明是我先推开了你。”
夏晚心中剧烈一震,蓦地转头看他。他却已迅速别过脸,只留给她一个紧绷的、线条硬朗的侧影,和微微泛红的耳根。
这像不像是他们那七年聚少离多恋情的隐喻?
只是,当年先转身离开、斩断情丝的人,是他。
“你当年,”她轻声问,目光重新落回那片蔚蓝的海平面,声音飘忽得像海上的薄雾,“是不是也觉得,等我硕士毕业再去澳大利亚找你,是渺茫无期,甚至……是不可能的?”
陈岸沉默了片刻,海风将他低沉的话语断断续续地送到她耳边。
“不只是渺茫。是绝望。夏晚,你不知道我刚到澳大利亚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语言障碍,文化冲击,学业压力巨大,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不得不同时打几份工,洗盘子、送外卖、去农场摘果子……什么活都干过。每天回到租住的那个狭小冰冷的房间,累得几乎散架。那时候,我知道那个男孩在追你,”他说出了那个夏晚早已遗忘的名字,“你家境普通,他家境优渥,他本人工作稳定,就在你身边,能给你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依靠和未来。而我呢?我除了那句苍白无力的‘我爱你’,除了一个遥不可及、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未来承诺,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连一个及时的拥抱都是奢侈。”
“所以你就替我做了决定?”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委屈和不解,在这一刻悄然探出头来。
“那时太年轻,也太骄傲,或者说,太懦弱。”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对当年那个幼稚自己的审视和怜悯,“以为放手,让你去追寻更安稳的幸福,是最高尚、最无私的爱。后来在现实中摸爬滚打,经历了更多,才知道,那可能只是一种懦弱,一种害怕承担失败责任后的自我感动罢了。”
离开弥漫着无望等待气息的麦奎里夫人石椅,他们驱车前往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在陈列着澳大利亚本土艺术家作品的展厅里,他们不约而同地在一幅名为《内陆的黄昏》的巨大画作前驻足。画布上,是广袤无垠、荒凉而壮丽的赭红色土地,天空像是被点燃了,燃烧着壮烈的橘色与紫色,一棵形态倔强的桉树孤独地挺立在天地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