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雁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往他膝盖上踹,却被他反手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开,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被两个宪兵架着胳膊往前走,手腕上的麻绳越勒越紧,浅蓝色的学生装下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泥和血。
街上已是一片狼藉。木牌的碎块、掉落的鞋子、被踩烂的标语纸混在一起,有学生被按在地上打,有女生抱着头蹲在墙角哭,更多的人顺着巷子往深处跑,宪兵的吼骂声和藤棍的抽打声追着他们的背影。
沈若雁数着被抓的人,除了她,还有五个男生、三个女生,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此刻都耷拉着脑袋,手腕被麻绳捆成一串,像待宰的牲口。
经过一家布庄时,沈若雁瞥见玻璃窗里自己的影子——辫子散了一半,脸上带着巴掌印,浅蓝色的学生装沾满污渍,那双绣着栀子花的白棉袜,一只已经磨破了洞。她别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热血,此刻像被泼了盆冷水,凉得发颤。
督军署的青砖楼越来越近,门口的石狮子瞪着浑浊的眼,像在嘲笑这些不自量力的学生。沈若雁被推搡着往里走,手腕上的麻绳勒进皮肉,留下深深的红痕,她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二、披风下的桃花眼
拘留室的木板床硌得人骨头疼。沈若雁缩在墙角,浅蓝色学生装的袖口被扯破了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同屋的女生哭得抽噎,她却没泪,只是盯着铁窗栏外那片狭小的天,心里反复想着林晚秋有没有跑掉——刚才进督军署时,她看见林晚秋的月白色学生装衣角消失在巷口,但愿她能平安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铁锁“哗啦”一响。两个卫兵架着她往外走,走廊里弥漫着霉味和烟味,尽头的房间亮着盏昏黄的汽灯。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上那件黑色披风的下摆拖在地上,边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穿一身挺括的深色军装,腰间别着把银色手枪,披风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衬衫。
“张帅,人带来了。”卫兵的声音透着恭敬。
沈若雁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就是张启山?没有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眉眼甚至称得上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黑,笑起来时眼角会弯出点桃花的弧度,只是此刻没笑,眸子里的冷光像淬了冰。他抬手将披风的一角拢在臂弯,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银表,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南华女师的?”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点烟草的沙哑。
沈若雁梗着脖子没说话,心里却在打鼓。她听说过这人的手段,上个月有个商会会长抗税,被他下令扒了裤子游街,最后还抄了家。
张启山没逼她,只是拿起桌上的卷宗翻了翻,嘴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笑:“沈若雁,十八岁,绸缎商沈敬之的独女。你父亲昨天还派人送了两匹云锦到署里,求我多关照,结果他女儿转头就带头闹事?”
“我不是带头的!”沈若雁急了,浅蓝色的学生装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是你们增税太狠,百姓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