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红布与银镯
满囤把红布捞上来时，手直打颤。布是上好的杭绸，边缘绣着缠枝莲，摸起来还带着潮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想起老刘头说的银镯子，心里一动——去年修井时，他在井壁的石缝里摸到过个硬东西，当时以为是石头，现在想来……
他搬来梯子架在井壁上，老刘头举着油灯在下面照。井壁的石头缝里果然卡着个银镯子，雕花的接口处还缠着半片红布，跟刚捞的这片正好能对上。
“是她的没错了。”老刘头叹了口气，“当年那户人家嫌晦气，没敢要这镯子，现在看来，她是想让人把东西还回去？”
满囤把镯子擦干净，银面亮得能照见人影，内侧刻着个“秀”字。他突然想起前院王寡妇——她男人去年病死了，守着个丫头过活，前天晒被子时，满囤看见她箱底压着件红嫁衣，款式跟这红布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王婶的男人，是不是姓赵？”满囤问老刘头。
老刘头一拍大腿：“可不是嘛！赵老栓，当年就是他娶媳妇那天，新娘子掉井里了。后来他一直没再娶，去年走的，就留下王秀一个人……”
满囤手里的镯子突然发烫，井里又传来“咔啦”声，这次听着像叹息。他抬头看天，乌云正往井口上方聚，怕是要下雨了——那湿漉漉的脚印，说不定就是往王寡妇家去的。
四、雨夜的叩门声
傍晚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纸上“沙沙”响。满囤正琢磨着怎么把镯子给王秀送去，院门突然被敲响了，“笃、笃、笃”，轻得像羽毛扫过木板。
他想起那串脚印，头皮发麻，从门缝里往外看——雨幕里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影子，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手里攥着片红布，正是井里捞出来的那半片。
“谁？”满囤的声音直抖。
“我找王秀。”影子的声音像泡了水的棉花，闷乎乎的，“把镯子还我。”
满囤突然明白，这新娘子是记着自己的名字呢——王秀，就是她。他赶紧把银镯子揣进怀里，刚要开门，又听见王秀家的方向传来哭声。他绕到后院翻墙过去，看见王秀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手里拿着件红嫁衣，正是白天看见的那件。
“这是我娘留下的，”王秀看见他进来，赶紧擦了擦脸，“我爹说，当年我娘掉井里，就穿着这件……”
话没说完，院门又被敲响了，还是那“笃、笃”声。王秀的脸一下子白了，抓着满囤的胳膊直哆嗦：“是她吗？她是不是来讨镯子的？”
满囤把镯子掏出来，刚递过去，院门外的影子突然笑了，笑声顺着雨丝飘进来，竟带着点轻快。他壮着胆子喊：“镯子在这儿呢，你……”
“给她吧。”影子说，“当年我走得急，没来得及把嫁妆给她。”
王秀愣了愣，接过镯子往嫁衣里一塞，那镯子竟自己钻进布里，再也找不着了。这时雨停了，月亮钻出来，院门外的影子慢慢淡了，最后化作片红布，被风吹着飘向老井的方向。
满囤回到家，看见井台上的脚印全没了，井环上的划痕也消失了，黄铜面映着月牙儿，亮得像面镜子。老刘头说得对，她不是来闹的，是来送嫁妆的——当年没送到的心意，隔了几十年，总算找着该给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