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百里。

他们说是三百里外的刑场。

三百里。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历史?结局?

我知道上官婉儿会死,我知道太平公主最终也会走向毁灭。

可我不是她!

我不是那个只能看着挚友、看着那个才华倾世的女子走向断头台的太平公主!

我不是!

鞭子一次次落下,胯下的坐骑口鼻已经开始喷吐白沫。

官道扬起尘土,迷蒙了天际。

世界只剩下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和我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冲散人群,冲破守卫脆弱的阻拦。

我看到了那片空地,看到了那座临时搭起的高台,看到了阳光下闪着冷光的巨刃。

还有那个跪着的人。

素白的囚衣,墨黑的长发垂下,遮住了侧脸。

身姿却挺得笔直。

监斩官似乎在高声念着什么,大约是罪状。他看到我,脸色骤变,手中的圣旨差点掉落。

我滚鞍下马,脚步虚浮地冲上前,一把夺过那卷明黄的绸布。

“假的!都是假的!”

我嘶吼着,声音破裂不堪,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圣旨撕扯开来!

丝绸断裂的声音清脆又绝望,纸屑和绸布碎片如同残蝶,纷纷扬扬落下。

“陛下有旨!刀下留人!”

几乎在同一刻,另一匹快马疾驰而至,马上的黄门侍郎高举着一卷新的圣旨,声音尖利急促,“陛下有旨!赦上官婉儿死罪!贬为庶人!流黔州!”

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新来的圣旨上,聚焦在我这个疯狂闯入的公主身上。

场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卷着沙尘的声音。

除了我。

我的眼睛,只看着那个白衣的身影。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尘沙满面,却难掩那清丽的轮廓。

额间那点著名的梅花妆靥已经模糊,被汗水和尘土污浊,却像一道血痕,刻在她苍白的皮肤上。

然后,她看向我。

那双眼睛。

没有临死前的恐惧,没有骤闻赦免的狂喜,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

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巨大的哀伤与…了然。

她对着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嘴角,甚至牵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那笑里,是看透一切的悲悯。

然后,她动了。

快得没有人能反应。

她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这一刻,从容地、决绝地侧过身,脖颈迎向身旁刽子手中那柄暂时迟疑的、沾过无数鲜血的钢刀——

“不——!”我的叫喊卡在喉咙里。

嗤啦——!

皮肉被割开的闷响。

温热的液体,猛地喷溅在我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无法言喻的铁锈味。

她倒了下去,像一株被折断的白玉兰。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时间凝固。

我僵在原地,脸上那片黏腻的温热疯狂地掠夺着我仅存的体温。

押解她的侍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试图去堵那汹涌流出的鲜血,徒劳地想要执行那道迟来的赦免旨意。

混乱中,她的手,那只曾经写下“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的、执掌帝国制诰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血泊旁,手指微微蜷缩着,指向散落在一旁的、之前一直藏于袖中的一卷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