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风穿过，带走我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我慢慢地转过身，没有再听下去。
一步一步，踩着冰冷的月光离开。
6
头七这天，是魂归之日。
亦是陆明轩在学堂毕业之期。
就在这天之前的傍晚，我正在井边洗衣服。
他走了过来，破天荒主动和我说话。
「明天．．．我毕业回来。」
我搓衣服的手顿了顿，没应声。
他似乎在斟酌什么，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若是从前，他肯施舍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
我大概会欣喜若狂，反复回味，觉得苦尽甘来，岁月可期。
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桂花糕，桂花糕。
那日长街散落一地的洁白，他仓皇躲闪的眼神，混混的嗤笑．．．
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
心口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酸涩难当。
我低着头，看着盆里泛起的肥皂沫，轻轻应道：
「好。」
脚步声渐远。
我慢慢直起腰，擦干手，走进灶房。
将那用了多年的的蒸笼，沉默地投入灶膛里。
火光跳跃，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烧了吧。
都烧了。
连同那些卑微的期盼，无望的守候，一起烧成灰就好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陆明轩起得很早，经过我院门时，脚步似乎放缓了。
我只是站在窗后，看着他那道模糊却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晨雾里，我才缓缓转过身。
从枕下摸出那个小小的木匣。
那纸按着鲜红手印的契约，安静地躺在里面。
我背着包袱，深吸一口气，迈出了陆家的大门。
「长官，如今是新社会了，这契约可还作数？」
警察局里，办事的人看着那纸契约，又看看我。
他看了看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陆家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一些。老太太既然留下了这话，按了手印，我们自然认。」
「按个手印吧，就算离婚了。」
离婚。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落在我心上。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蘸了红泥，用力按了下去。
之后，我直接去了火车站，目的地是南城。
当年教我做桂花糕的老师父。
前些年捎信回来，说在南城开了家小点心铺子。
她说：「阿沅，若有一天过得不如意，就来南城寻师父。」
汽笛响起，车轮滚动，窗外的景物开始缓缓后退。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竟然落下了一滴眼泪。
再见了，北城。
7
学校的舞池里流光溢彩。
毕业，成年，这是陆明轩期待已久的日子。
温倩在他怀里，裙摆飞扬，笑靥如花。
她仰头看他，眼神崇拜又爱慕：「明轩，你今天真英俊。」
周围是同学羡慕的目光和低语，夸赞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切，本该让他志得意满，心里飘飘然。
可不知为何，心神不宁。
舞动的脚步也错了好几个节拍。
眼前晃动的，不是温倩精致的妆容。
而是另一张素净的，总是低眉顺眼的脸。
是灵堂后，她撞破他与温倩亲吻时，那双空洞无波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