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责劈头盖脸砸下来。
我抬起头,想辩解一句:「水不烫...」
可话没说完,他猛地抬脚,踹在了铜盆的边缘。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
温倩的洗脚水泼了我一身。
铜盆磕在身上,痛得我闷哼一声,摔在原地。
可我什么都没说,只咬唇默默收拾狼藉。
冬风从房门吹进来,冻得我打了个冷战。
整个过程,我没有看陆明轩一眼,也没有看哭泣的温倩。
看我像个落汤鸡,冻得浑身发抖却一声不吭的样子。
他也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明轩,我脚疼...」
温倩适时地抽泣起来,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立刻转身,担忧地看向温倩:
「我看看?严不严重?我去拿药膏给你涂一涂...」
身后温升软玉,我端着空盆,麻木离开。
夜里的风更大了。
我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回走。
唯有地上的水迹,跟随我,蜿蜒了一路。
5
距离老太太的头七,还有两天。
我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一个小小的包袱皮就能裹住。
拎在手里,轻飘飘的。
像我这个人一样,在陆家活了十几年,却没留下什么重量。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夹杂着哭喊咒骂。
我出门查看,只见护城河边,黑压压围满了人。
河面上漂着一个猪笼,沉沉浮浮,笼里隐约可见人影。
「真是造孽啊...张家的媳妇...」
「偷人偷到隔壁村王屠户身上了,被逮个正着!」
「啧啧,这种不守妇道的,就该浸猪笼!」
我挤到前面,看清了笼子里那张惨白的脸。
是玥儿。
她是旁边镇子里的等郎妹,我之前见过几次。
玥儿比我大两岁,可她的郎,没等到三岁就夭折了。
张家让她抱着一只大公鸡拜了堂,守着一辈子活寡。
河水冰冷,漫过猪笼。
人群还在喧闹,男人们喊着号子,用长竹竿将猪笼往河心推去。
咕嘟咕嘟的水泡冒上来,又破灭。
她就这样死了,死在我的眼前。
杏儿最后看向岸边的眼神,空洞绝望,又带着一丝诡异的解脱。
那眼神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眼里,也扎进我心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陆家的。
脑海里反复都是那咕嘟咕嘟的水泡声。
刚迈进后院的门槛,就听见温倩娇柔的声音:
「明轩,她天天在眼前晃,我心里膈应得慌。」
「听说,旁边镇子刚浸了一个偷汉子的媳妇,我看她整天也不安分,不如我们也寻个由头,一了百了?反正也没人在意她...」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不知何处来的勇气,让我屏住了呼吸。
用尽全身力气,等待着。
等待他的回答。
时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我听见了陆明轩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他说:「这事没那么简单。你让我...想想。」
「想想」。
两个字。
没有厉声呵斥,没有断然拒绝。
他说,想想。
就这样轻飘飘的两个字。
将最后一丝微弱的,连我自己都鄙夷的期待,彻底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