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洗脚水泼了她一身,她冻得瑟瑟发抖却咬唇沉默的背影。
是这几日,她看他时,那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那般,彻底剥离了所有情绪的眼神。
他明明那样厌恶她。
厌恶她的逆来顺受。
他巴不得她消失,永远的离开他的世界。
可那天,当「我想想」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
陆明轩自己都惊了一下。
可看着温倩委屈含泪的眼,那点惊疑又被压了下去。
可为什么,此刻抱着光鲜亮丽的心上人。
听着周围的恭维,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却都是那个女人的脸。
「明轩!」
温倩娇嗔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她嘟起嘴埋怨他:
「你又跳错了!在想什么呀?」
他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有点累。」
「呆子。」温倩轻轻捶了他一下,眼波流转。
「等会儿舞会结束,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爸妈还想见见你呢。」
见家长,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本该高兴的,这是他追求良久的结果。
可那股心慌意乱,却越来越浓,几乎要扼住他的呼吸。
「明轩?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温倩担忧地问。
他看着她良久,突然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对不起,倩倩,我...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他语无伦次,顾不得谁,转身就往外冲。
陆明轩跌跌撞撞地跑回陆家老宅。
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门口挂着的两盏白灯笼。
他一把推开虚掩的大门,冲进院子。
「阿沅!」
「阿沅!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
灶房是暗的,她住的那间偏房也是暗的。
少年心里那点侥幸的火苗,一点点熄灭下去。
他不死心,一间一间屋子地找。
声音从最初的急促,变得嘶哑哀求。
「阿沅...你出来...我饿了...我想吃桂花糕...」
「阿沅...你听见没有!」
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她走了。
真的走了。
在这个他毕业狂欢的夜晚,在祖母头七的夜晚,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茫然地看着这座空荡荡,黑漆漆的老宅。
怎么会...这样?
「陆家少爷?」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是巡夜的警察,认得他。
警察举着灯笼,照了照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
「哎,你是找阿沅姑娘吧?她走了,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去哪了?」他猛地抬头。
「这我们哪知道?她就拿着你家太太那纸身契,来局里办了手续...哦对了,还留了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他。
阿沅不识字,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孩童代笔。
【老太太头七过了,我走了。身契在警察局备了案,你我再无瓜葛。】
【明轩,不必费心寻由头害我,更不必用浸猪笼那般麻烦。】
【我自会离开,不碍你的眼,不挡你的路。】
寥寥数语,落款是阿沅。
没有一个字提到委屈,提到恨,提到这十七年的付出。
她只是淡淡的说,自己要走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