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嗤笑一声,很快压下那点微不足道的波澜。同名同姓罢了,那个男人此刻或许正抱着娇妻幼子,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享受他的天伦之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收敛心神,继续演讲,直到——
后台入口的光线被一道颀长的身影切断。他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逆着光,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时间仿佛瞬间倒流,又被猛地拽回现实。他的轮廓比少年时更锋利冷峻,褪去了全部青涩,唯有那双眼睛,看过来时,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深沉的痛楚和……急切?
小朋友挣脱他的手,小炮弹一样冲到我面前,仰起奶白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声音又软又糯:「阿姨,你为什么长得好像我妈妈照片里的样子?」
我维持着完美的职业微笑,眼眶却控制不住地泛起酸涩的湿意。我蹲下身,平视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能是因为……你爸爸曾经,把我一个人丢在手术室里,不要我了。」
6
程野就站在几步之外,身形似乎晃了一下。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领口却别着一支与整体格调略显违和的、旧款的银色钢笔——那是我用第一份兼职收入,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居然还留着?
他看着我,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沈星……好久不见。」
我站起身,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具般的笑容,疏离而客气:「程总,久仰,幸会。」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依稀还是旧时模样。我却微微侧身,示意身旁的助理上前接过他的名片。我的手,不会再去碰触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他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手指微微蜷起,最后沉默地垂下。
小朋友却不肯罢休,又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小脑袋仰着,语出惊人:「阿姨,那你是我妈妈吗?爸爸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脸上笑容依旧,甚至更柔和了些,我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不是哦。阿姨只是……恰好认识你爸爸很久了。」
他眨巴着大眼睛,逻辑清晰得可怕:「那你能做我妈妈吗?我爸爸抽屉里有很多你的照片,他每次看,都很难过。他肯定很想你。」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中,泛起细碎而尖锐的疼。我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声音却努力保持着云淡风轻:「小朋友,你爸爸想的人……或许有很多。轮不到我的。」
程野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上前一步,声音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沈星,我们谈谈。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
我抬手,看了眼腕上精致的手表,公事公办的口吻:「程总,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两个会。公事请联系我的助理预约时间。」说完,我转身欲走。
却听见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极轻又极重的一句:「沈星……我错了。」
我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永不回头的刀,径直走向灯光汇聚处。
错了?
程野,一句轻飘飘的错了,就能抵消我六年来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
就能换回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