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膜,是腥味的根源。
我用刀尖轻轻一挑,一整片黑膜被完整地撕了下来。
然后,我把洗好的紫苏草,一半塞进鱼肚子,一半捣碎成汁。
用草汁,把鱼里里外外抹了个遍。
原本浓重的土腥味,被那股奇特的清香覆盖,竟然淡了不少。
阿...这...这是什么歪门邪道?阿巧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我没理她,开始准备配料。
没有葱,没有姜,没有蒜。
我只切了一点野山椒,还有几颗自家腌的酸梅。
灶上烧水。
水不是清水,是我一早就用鱼骨和老菜根吊好的底汤。
汤色奶白。
水将开未开,锅边冒起细小的泡泡。
我把鱼放进锅里。
不是用炸,不是用煎,也不是用煮。
我用的是“浸”。
用滚烫的底汤,一遍一遍地浇在鱼身上。
鱼皮瞬间收紧,雪白的鱼肉微微卷起。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对火候的掌控。
少一分,鱼肉不熟。
多一分,鱼肉就老了。
整个厨房,只剩下汤勺和锅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热水浇在鱼身上“滋啦滋啦”的声音。
一股前所未有的香味,慢慢地飘散开来。
那不是单纯的鱼香,也不是紫苏草的清香。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又被酸梅和野山椒的酸辣激发出来。
香气霸道,又带着一丝勾人的野性。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厨子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
他们伸长了脖子,使劲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喉结上下滚动。
阿巧的脸色,从嘲讽变成了惊疑。
周妈妈的脸色,从愤怒变成了凝重。
她们不明白。
我也没打算让她们明白。
这道菜,是我娘的娘传下来的。
方子,只在沈家女人的脑子里。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你们不懂的。
比如,一块烂泥,在我手里,也能开出花来。
3
鱼浸熟了。
捞出来,放在白瓷盘里。
鱼身完整,鱼皮晶莹,透着下面雪白的鱼肉。
我把锅里剩下的汤汁过滤,烧滚,勾了个极薄的芡。
最后,撒上几粒切碎的紫苏叶。
酱汁往鱼上一浇。
成了。
这道菜,从头到尾,没放一滴油,没加一粒盐。
靠的全是食材本身的味道和那锅底汤的咸鲜。
菜名,我娘叫它“还魂草炖穿山泥”。
名字土,但很贴切。
我端着盘子,准备送去前厅。
周妈妈拦住了我。
她死死盯着盘子里的鱼,眼神复杂。
“这……真的能吃?”
“周妈妈要不要先尝一口?”我问。
她犹豫了。
那香味实在太诱人,可她又拉不下这个脸。
“哼,歪门邪道。”
她最终还是嘴硬,侧身让开了路。
“出了事,你自己担着!”
我端着菜,跟着传菜的队伍,走向前厅。
侯府的宴客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丝竹声,说笑声,不绝于耳。
老侯爷坐在主位上,面色红润,但眉宇间藏着一丝倦意。
桌上的山珍海味,他都只是动了动筷子,没什么胃口。
一道道菜上来,又一道道被撤下去。
轮到我的鱼了。
传菜的小厮报了菜名:“清浸河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