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什么债?”沈默的心猛地一紧,追问道。他想起父母生前似乎也隐约提过,外婆心里好像压着很重的心事,但具体是什么,从未明说。
赵建国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沈默的目光,摇摇头:“老人家嘛,年纪大了,难免胡思乱想。可能梦见以前的事了。你别往心里去,都是些没影儿的话。”他话锋一转,“按咱这儿的规矩,停灵三天,明天一早就下葬。今晚你得守灵,这是孝道。”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沈默啊,还有件事,得按你外婆交代的办。她临走前清醒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她的后事,别的都可以从简,但有一桩,必须由你亲手来做。”
“我?什么事?”沈默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指名要你,”赵建国指着堆满屋子的纸扎材料,“亲手给她扎一套‘上路’的物件,童男童女,车马金山,烧给她。”
“我?”沈默愕然,“我早不会这些了!我小时候是看过,可从来没正经学过,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这要求太古怪了,外婆明明知道他对纸扎一窍不通。
“你外婆说了,”赵建国的语气不容置疑,“材料她都给你备好了,是最好的料。步骤她也写下来了,就放在她里屋那个红漆木箱子里。她反复强调,必须是你亲手扎的,一笔一划都不能假手他人,否则……否则她在地下走得不安生,怕是……怕会有麻烦。”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沈默心上。
不安生?麻烦?沈默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外婆的话,听起来不像简单的遗愿,倒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诅咒?为什么非要他这个外行来做这件事?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赵建国又简单交代了明天出殡的具体时间和安排,便借口村里还有事要处理,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沈默,语气看似随意,眼神却带着一丝深意:“晚上守灵,山沟里静,可能会听到些动静。夜猫子多,山风也大,吹得什么东西都响。你别自己吓自己,都是正常的。”说完,他深深看了沈默一眼,转身消失在昏暗的巷子里。
“夜猫子?山风?”沈默咀嚼着这句话,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提前的安抚,或者说……暗示?
偌大的纸扎铺,顿时只剩下沈默一个人。寂静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只有长明灯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门外呜咽的山风,提醒着时间还在流逝。堆满四周的纸扎品,在摇曳的光影下,仿佛都活了过来。那个穿着红袄绿裤的童女纸人雏形,脸颊空白,却似乎正对着他,黑洞洞的眼眶里,像是有无形的视线黏在他身上。
沈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意。他走到棺材边,看着外婆遗容安详却毫无血色的脸,悲伤终于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坠入迷雾的茫然和恐惧。外婆的离奇遗愿,赵建国语焉不详的暗示,还有这铺子里无处不在的诡异氛围,都让他觉得,外婆的死,以及这场丧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决定,立刻去里屋找到外婆说的那个木箱和“步骤”。里屋更加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天光。摆设极其简单,一张老式雕花木床,挂着洗得发白的蚊帐,一个厚重的实木衣柜,以及墙角那个外婆视若珍宝、总是上着锁的红漆木箱。钥匙,果然就放在箱盖上,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