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扫码枪砸在收银台的脆响,惊得罐子里的薄荷糖“哗啦”乱跳,连墙角打盹的橘猫都猛地竖起了尾巴。李雪刚揉了揉熬红的眼睛,抬头就看见个佝偻的身影杵在晨雾里,活像株被霜打蔫的老玉米。
是王建国。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褂子沾着草屑和露水,袖口磨得发亮,腰上缠的藏青色护腰比上次见时厚了足足一圈,几乎要把人勒成两节。最扎眼的是他手里攥着的保温桶——印着“国营饭店”四个金字的铁皮桶,边角磕得坑坑洼洼,还是三十年前他从国营饭店下岗时带出来的老物件,此刻正往外冒着细细的白汽,莜面混着番茄卤的香气顺着风钻进来,勾得人鼻子发酸。
“小雪……”王建国的声音比砂纸蹭木头还糙,他往前挪了半步,拐杖在水泥地上戳出个浅坑,没等站稳又趔趄了一下,吓得李雪赶紧往前迎了两步。“那啥……给萌萌……带了碗莜面。”
李雪的手悬在半空,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三天前的画面跟快进电影似的往外冒——萌萌坐在面馆靠窗的位置,叉起莜面刚放进嘴就皱着眉吐出来,小奶音委屈巴巴:“妈妈,不好吃,黏糊糊的像嚼橡皮泥。”紧接着就开始咳嗽,小脸涨得通红,脖子上冒出连片的红疹,吓得她抱起孩子就往社区医院冲,挂号时手都在抖。
急诊室的白炽灯晃得人头晕,医生捏着诊断书眉头皱成疙瘩:“过敏反应很明显,最近吃没吃含添加剂的东西?现在不少餐馆用预制菜,里头的成分说不准。”她当时还梗着脖子反驳:“不可能!那是‘建国老味道’,王师傅亲手做的,从不放那些乱七八糟的!”可现在看着眼前的保温桶,那点底气早散得没影了。
“王师傅,你这是……”李雪的声音发颤,不是感动,是气的。
王建国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冰碴子,又把保温桶往前递了递,指关节上的冻疮疤痕跟着动了动——那是早年在早市摆摊冻出来的,紫褐色的印子爬在指节上,像老树皮的纹路。李雪至今记得,十年前她刚离婚,带着刚满周岁的萌萌租住在老楼里,每天守着半死不活的便利店,连给孩子买罐好奶粉都要算半天。是在早市摆摊的王建国,每次她买三块钱的莜面,总会多添半份,有时还塞个热馒头:“带着孩子不容易,吃饱点,别亏着娃。”
就因为这句嘱咐,她信了他六年。“建国老味道”成了萌萌唯一敢放心吃的校外餐馆,王建国总摸着萌萌的头说:“给娃吃的东西,比我自己吃的还金贵,绝不能加杂料。”她甚至在社区群里帮着吆喝,把这家店当成“餐饮避坑范本”,现在想来,简直像个笑话。
“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萌萌。”王建国的头垂得更低了,花白的寸头蹭着雾气,“小磊那混小子,瞒着我换了预制菜,我……我昨天才知道。”
“小磊?”李雪突然拔高了声音,便利店的卷闸门还没全拉开,晨练回来的张阿姨正好拎着菜篮子路过,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咋了咋了?小磊那小子又惹祸了?”
王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拐杖往地上一顿,差点没站稳:“那兔崽子!接手店里就瞎搞,说什么人工贵、房租涨,不用预制菜赚不到钱。我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打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