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蹲在座位旁,费力地把一堆决定不要的辅导书捆扎起来,想着怎么把这些沉甸甸的青春卖一份好价钱。沈晚星也在旁边整理着她的东西。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即将到来的暑假和高三的期待,气氛是那种熟悉的、略带伤感的平静。
就在这时,我从那堆准备处理掉的旧书里,随手拿起了一本。是川端康成的《雪国》。书脊已经有些磨损,封面也泛黄了。我记起来,这好像是上学期我从图书馆借来看的,后来忘了还,大概是不小心混在了自己的书堆里。
我随手翻动着书页,想着是不是该趁毕业前偷偷还回去。正当我有些走神的时候,沈晚星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我手里的《雪国》上。
“这本……”她开口,声音有些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能给我看看吗?”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下意识地把书递了过去。她接过书,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她没有翻看内容,而是直接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露出了贴在封底内侧那张泛黄的、印着横线的借书卡。
教室里嘈杂依旧,但在我和她之间,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失去了节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我几乎怀疑她也能听见。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上个学期,一个同样有些燥热的晚自习。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我做完了一套英语模拟题,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为了放松,我拿出了这本快要到期的《雪国》,漫无目的地翻着。目光扫过借书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陌生的名字。鬼使神差地,我从铅笔盒里拿出了一块用剩的小橡皮,很软的那种。我用橡皮的一个角,极其轻微地,在借书卡最下面那片空白处,来回擦了几下。
那不是胡乱涂抹。我用那种几乎不会留下石墨痕迹的力度,凭借着橡皮摩擦纸面产生的微弱触感,写了四个字。
不是“我喜欢你”,那样太直白,太冒险。
我写的是:你的名字。
写完以后,我甚至不敢仔细去看是否留下了肉眼可见的痕迹,就飞快地合上了书,像做了一件天大的亏心事,脸颊烫得厉害。之后,我就把这本书塞进了书堆,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我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这本书的最终处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本书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和沈晚星面前。而她,竟然会精准地、径直地翻到这一页。
她低着头,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借书卡,久久没有言语。她的指尖正好落在我当初用橡皮擦拭过的地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抿紧的嘴唇。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这本沉默的《雪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手心也因为紧张而沁出了汗。我在脑海里飞速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她发现了吗?她感觉到了那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纸面的摩擦感?还是她只是偶然对这个旧物产生了兴趣?我该怎么办?承认?还是装作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