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每个午休或自习课,我多了一项隐秘的仪式。我会在借书系统里,偷偷记下沈晚星借阅过的书目,然后等她还回去,我再想办法借出来。每一次从借阅台接过她刚刚归还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书,我的心跳都会莫名加快。谁年少时不渴望遇见能陪伴一生的人呢?我那时也一样。
我像个小偷,又像个考古学家,急切而虔诚地翻开书页,寻找任何可能属于她的蛛丝马迹。一个页角不经意的折痕,一行用铅笔轻轻划下的波浪线,最重要的是,那些可能出现在任何页边角落的小月亮,以及借书卡上或许残留的橡皮屑。找到这些,就像破译了她留下的密码,获得了一种不为人知的连接。我会对着一个模糊的月牙轮廓揣摩她读到这里时的心情,是对这段描写心有戚戚,还是仅仅因为窗外的天空勾起了遐想?那些橡皮屑,又是在擦去一个不满意的月亮,还是某个欲言又止的字句?
我们依旧很少说话。但通过这些无声的痕迹,我仿佛走进了另一个版本的沈晚星的世界,一个更私密、更真实的世界。我知道了她喜欢沈从文笔下的湘西风情,对欧洲中世纪历史感兴趣,会在读《飞鸟集》时在某些短诗旁留下小小的标记。这种单向的、秘密的了解,让我感到一种近乎甜蜜的罪恶感,和一种充实的满足。就像是打游戏吧,如果一开始就玩满级号固然很爽,但乐趣相对也就少了很多,就跟人相处起来总要慢慢适应,慢慢熟悉,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走到一起。
有一次,数学课讲到一个难懂的定理,我瞥见她蹙着眉,铅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了一个又一个重叠的圆圈,几乎要变成一个黑色的实心球。那一刻,我几乎想开口问她是不是没听懂,我可以把我的笔记借给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掉。最终,我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往她那边挪了挪,希望她能看见。她注意到了,愣了一下,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很浅、但很真实的笑容,低声说了句:“谢谢。”我的耳朵瞬间就烧了起来。顿时火辣辣的一片。那段时光是我高中最为快乐的日子了。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距离和隐秘的关注中悄然滑过。秋风起了,梧桐叶落了,然后又长出了新芽。可时间却是再也回不去了。高二下学期,学习气氛明显紧张起来。我和沈晚星,依然是不远不近的同桌关系。那种朦胧的情愫,像春日原野上的薄雾,始终弥漫在我心间,未曾散去,也未曾凝结成确凿的言语。平日里有着闲言啐语作伴,碰到了困难你帮帮我,我帮帮你。
记得当时我家里遭遇了一场变故,父亲因为忙导致我一个人在校园里东奔西跑,活脱脱的闲散人员一个。那时候她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束光,给我漆黑的人生点亮了一个方向,我知道,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转折点发生在高二结束前的那个闷热的下午。学期临近尾声,学校要求我们彻底清理个人物品,为即将到来的高三腾空教室。教室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试卷、废弃的练习册和不要的旧课本。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离别的味道。但是,人生南北多歧路吗。分开也是难免,好在总会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