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顿住了,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然后抬起眼,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我。没有挣扎,没有恼怒,只是那样看着。他的手腕很细,却能感觉到一种内敛的力量。

“你是谁?”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贫僧了尘。”他回答,然后轻轻加了一句,“这药能镇痛生肌。”

对峙只持续了几秒。他眼里的澄澈和坦然,奇异地瓦解了我的戒备。或者说,我实在太累、太痛了。我慢慢松开了手。

了尘没有任何不悦,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旧绷带,重新上药,动作轻柔而专注。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凉意,触碰到我滚烫的皮肤时,让我微微一颤。我从未让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如此靠近。

“为什么救我?”我盯着屋顶的椽子,哑声问。

他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平稳:“佛门之地,见死不救,才是罪过。”

我嗤笑一声,牵扯到伤口,又变成一阵咳嗽。“佛祖也渡我这种满手血腥的人?”

他沉默了一下,将新的棉布轻轻覆上,开始缠绕。“渡一切苦厄。”

我不再说话。油灯的光晕在他光洁的头顶投下柔和的光圈。外面风雨声未歇,但这方小小的禅房里,却弥漫着一种不真实的宁静。草药开始发挥作用,疼痛渐渐变得迟钝,沉重的疲惫感袭来,我再次陷入昏睡。

这一次,没有追杀,没有噩梦。

*

4 兰草心语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这座小小的寺庙里焦躁地度日。寺庙真的很小,除了正殿,就是几间僧房和一个种着一株兰草的庭院。了尘的生活简单到令人发指:清晨敲钟诵经,上午打扫庭院、读书或为偶尔上山的香客解签,下午去后山采药,傍晚则雷打不动地在禅房打坐。

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院子里只有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或是悠远的诵经声。我则靠在门廊的柱子下,看着天空,或者观察他。

他劈柴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不像个文弱僧人。我注意到他僧衣下流畅的肌肉线条,那绝不是单纯吃斋念佛能练出来的。这个和尚,不简单。

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他按时给我送饭、换药。斋饭是简单的素菜米饭,却总是温热可口。换药时,他依旧沉默而专注。

直到一个傍晚,雨停了,夕阳给庭院铺上一层暖金色。我靠在门边,看着他用小铲子小心地给那株兰草松土。那株兰草被他照料得极好,叶片碧绿舒展。

“这玩意,娇气得很。”我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几天少言而有些干涩。

了尘抬起头,看向我,似乎有些意外我会主动搭话。他微微笑了一下,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不难。心静,它便长得好。”

“心静?”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和尚,你整天待在这山里,对着青灯古佛,不觉得闷吗?没想过出去看看?”

他放下小铲,目光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心有山海,何处不是天地?女施主心有樊笼,身在何处都是牢笼。”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隐秘的角落。我猛地看向他,他却已低下头,继续照料他的兰草,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