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了”三个字，像三根细针，轻轻巧巧地扎进我太阳穴。我忽然觉得有点晕，扶着料理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料理台上还放着下午切水果剩下的半个柠檬，表皮皱巴巴的，散着点酸涩的气。这气味让我想起上个月去医院的那天，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柠檬味空气清新剂，也是这样，酸得人想掉眼泪。
“她逼我，”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恐慌，有愧疚，还有点……祈求？“她说如果不送她去欧洲，就来找你，把所有事都告诉你……我不想你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晓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他伸出手，像是想碰我，可指尖刚要碰到我的衣角，又猛地缩了回去，重重地砸在自己腿上。“我知道我不是人，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别不理我。”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有点想笑。他总是这样，做错事的时候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眼神湿漉漉的，等着人来原谅。就像刚认识那会儿，他第一次跟我约会，记错了电影院的地址，让我在寒风里等了半小时。后来他找到我，也是这样，手足无措地站着，说“对不起”，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那时候我觉得他可爱，可现在，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里只有一片冰凉的荒芜。
“多久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指尖的柠檬味好像钻进了皮肤里，顺着血管往心脏跑，酸得我眼眶发烫。
“半年……”他低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知道这很混蛋，我……我当时就是……”他没说下去，只是用手狠狠地抓了抓头发，把原本就有点乱的头发抓得像团鸡窝。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重新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淌着，冲在空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盯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倒影晃啊晃的，像个不真实的幽灵。
半年。原来就是这半年。
这半年里，他总是说公司忙，加班加到深夜；这半年里，他手机总是调静音，洗澡时也要带进浴室；这半年里，他身上偶尔会沾染上陌生的香水味，他说是客户身上的；这半年里，我给他洗衬衫时，在口袋里发现过一张电影票根，座位是情侣座，时间是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下午。
那时候我怎么想的？哦，我想他可能是陪客户看的吧，他总说现在做生意不容易，要应酬。我甚至还笑着跟他说：“下次应酬别太累了，注意身体。”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可笑得让人心疼。
“她是谁？”我拿起一个盘子，用擦碗布慢慢擦着，指腹能摸到盘子边缘细微的纹路。那是我们刚结婚时买的，一套六个，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另外三个被朵朵和小宇打碎了。阿伟当时还说：“碎碎平安，说明我们家要越来越好。”
“你……你别问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慌乱，“我会跟她断干净的，真的，晓晓，你再信我一次。”
“我信你。”我把擦好的盘子放进消毒柜，“咔哒”一声，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