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客厅,没看他,径直往阳台走。阳台的门没关,晚风带着点湿气吹过来,撩起我额前的碎发。晾衣绳上挂着朵朵的小裙子,是昨天她在幼儿园画画时弄脏的,我特意用了她最喜欢的草莓味洗衣液,现在还能闻到淡淡的甜味。旁边是小宇的校服,蓝色的,袖口磨破了点边,阿伟上周还说要给儿子缝缝,结果忙得忘了。
栏杆上还留着下午晒被子时的温度,暖暖的。我把手放上去,掌心贴着冰凉的金属,那点暖意很快就被吸走了。楼下的路灯亮了,橘黄色的光晕里飞着无数小虫,密密麻麻的,像被吸进去的尘埃,飞着飞着,就不见了。
阿伟跟了过来,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热烘烘的,喷在我后颈上。他的手伸了过来,犹豫了半天,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手很烫,带着点汗湿的黏腻。
“我明天就去找她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我会让她走,给她钱,让她永远别再出现。你相信我,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没有回头。远处的天空有点发红,像是被火烧过。我想起在医院,医生把那份体检报告递给我时,脸上带着点同情的表情。“林女士,”他推了推眼镜,“您先生的检查结果不太理想,精子活力几乎为零,自然受孕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当时我拿着那张纸,手指抖得厉害,连医生后面说的话都没听清。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走廊里的人来人往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我走出医院,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忽然不知道该往哪走。
我该怎么告诉他?告诉这个每天晚上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周末带他们去公园踢球、把“我儿子”“我女儿”挂在嘴边的男人,他其实……不能生育?
我没告诉他。我把体检报告藏在了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压在一件旧毛衣下面。我想,就这样吧,至少现在这样,挺好的。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这就够了。
可现在,他告诉我,他外面的女人怀孕了。
我忽然想笑,嘴角扯了扯,却没笑出来,眼泪先掉了下来。热乎乎的,砸在手背上,烫得人一哆嗦。
“晓晓,你哭了?”阿伟察觉到我的颤抖,手收得更紧了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别自己憋着。”
我摇摇头,擦掉眼泪,转过身。他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还有浓浓的愧疚。他大概以为我是因为他出轨而难过,以为我是因为那个“怀孕”的女人而伤心。他不知道,我难过的是别的,是更沉重、更无法言说的东西。
“我没事,”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有点累了。”
“那我们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松开手,想扶我回卧室。
“不了,”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孩子们的作业还没检查,我去看看。”
我走进朵朵的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遗传了……遗传了她爸爸。我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软软的,像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