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拇指重重地按在了 “接单” 上。
按照导航指示,大周把车开到酒吧街后巷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雨势小了些,但雾气却上来了,湿漉漉地包裹着路灯,光线变得朦胧而暧昧。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灯柱下,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车灯打过去,大周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穿着一件质地看起来不错的白衬衫,但此刻衬衫皱巴巴的,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异常狼狈。他的脸色是一种很不正常的惨白,不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白,更像是……玉石或者石膏的质感,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层冰冷的微光。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雨雾,直到大周的车停稳,他才缓缓转过头,视线聚焦到车上。
大周按下车窗:“是您叫的代驾吗?尾号****?”
年轻人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一股浓烈的酒气瞬间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但这酒气里,似乎又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烧过纸钱后的灰烬味道。大周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师傅,去城北永安公墓。”年轻人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的清晰、平稳,完全没有醉酒之人常见的口齿不清或逻辑混乱。这反而让大周心里更觉得怪异。
“好的,确认是永安公墓北门。”大周一边设置导航,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乘客。年轻人上车后,就保持着标准的坐姿,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但他的身体,却给人一种极其紧绷的感觉,仿佛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车子驶入主路,汇入稀疏的车流。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大周试图打破沉默,干咳了一声,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先生,这么晚去那边……是有急事?”
后视镜里,年轻人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大周的方向,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嗯,”他应了一声,停顿了几秒,才补充道,“家人……在等我。”
他的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这句话本该透着温暖,此刻听起来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大周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试图交谈。他注意到,导航屏幕上的路线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明明有更近的大路,却指引着他们拐向了一条相对偏僻的辅路。他以为是雨天信号问题,手动调整了一下,但没过多久,导航再次固执地将路线修正回那条辅路。
“邪门……”大周低声嘟囔了一句,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他透过后视镜再次瞥向乘客,却猛地一愣——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后座上的倒影,比实际乘客的动作慢了半拍,就像一个滞后的视频画面。他使劲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一切又正常了。年轻人依旧僵直地坐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吗?大周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车。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迅速降低,世界仿佛只剩下车灯照亮的一小片区域,以及无尽翻涌的灰白色迷雾。他感觉自己开的不是车,而是一艘小船,正驶向一片未知而危险的深海。
当“永安公墓”那四个斑驳褪色的大字终于在浓雾中隐约显现时,大周几乎要虚脱般地松一口气。这一路,他的神经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