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呢?叫净尘出来!”我嘶吼着。
“叫谁都没用。”慧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戒尺,“佛子正在闭关,为天下苍生祈福。他出关前,我有权处置一切扰乱清净的‘魔障’。”
她口中的“魔障”,是我。
2
我被关进了后山的柴房。
寒风从四壁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我骨头缝里都泛着冷意。
我蜷缩在角落,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却有一个生命在悄然生长。
净尘曾握着我的手,满眼期盼:“阿笙,为我生个孩子吧。一个继承我们所有智慧和信念的孩子。”
那时,他还是个在寺庙里打杂的穷小子,空有一身皮囊和野心。是我,将家传的佛学典籍《心解》一字一句教给他,是我,动用家族关系为他铺路,才有了今日风光无两的“在世佛子”。
《心解》的最后一章写着:‘心生万象,亦可灭万象’。
是我亲手塑造了他,如今,也该由我亲手毁灭他。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被打开。
净尘一袭白衣,站在门口,身后是万丈霞光,真如神佛降世。
他看着狼狈的我,眉头微蹙,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阿笙,你又何必?”
我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我何必?净尘,你问我何必?你的女人,当着我的面,折辱我的母亲,你现在来问我何必?”
“慧心已经告诉我了。”他走进柴房,语气平淡,“是你先顶撞她,不敬佛门规矩。她小惩大诫,也是为了你好。”
我气得发笑:“让她跪在雪地里抄经,也是为了她好?净尘,那是我妈!”
“众生平等。”他垂下眼眸,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在佛前,她只是一个需要被点化的信众。这是她的考验,也是她的修行。你不该干预。”
我看着他这张悲天悯人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我陪了他整整十二年。可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他骨子里的冷血与自私,远超我的想象。
“考验?”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那我是什么?是你修行路上的垫脚石,还是你用来彰显慈悲的工具?”
他后退一步,避开我的目光:“阿笙,你着相了。你的怨气太重,已成魔障。”
“好一个魔障。”我惨然一笑,“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魔障’?将我逐出山门,还是也让我跪在雪地里,净化我的怨气?”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会让慧心给你送些斋饭。你在这里静思己过,等母亲的‘考验’结束,我再派人送你们下山。”
他转身要走。
“净尘!”我叫住他,声音颤抖,“你就没有心吗?”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飘散在冷风里:“我的心,在天下苍生。”
门,再次被重重锁上。
我脱力般滑坐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他将我和母亲的尊严踩在脚下,却用信众的香火钱供养他的情人,用我的心血铸就他的神座。
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那是一个紧急求救信号器,外形被伪装成一枚平安扣。是我父亲在我出嫁前,硬塞给我的。他说,人心难测,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我曾笑他多虑。
现在看来,知女莫若父。
我按下按钮,一道微弱的信号,穿透了这清净的佛国,射向山下的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