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电脑风扇嗡嗡的噪音和外面混混粗重的呼吸声。
网速慢得像蜗牛。进度条一点点爬。
终于，页面跳转。
那一长串数字，毫无征兆地、冰冷又嚣张地，撞进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大龙脸上的狞笑僵住，眼睛猛地瞪圆了，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腮帮子的肥肉抽搐了一下。他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丝灰尘。
他身后那几个伸着脖子看的混混，也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像是集体犯了牙疼病，发出“嘶嘶”的声音。有一个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撞翻了身后一把破椅子。
死寂。
比刚才砸东西时更可怕的死寂。
那串数字带来的冲击，比王大龙的拳头和钢管更狠，更直接，更暴力地轰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我甚至能听到王大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浓痰卡住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血丝瞬间爬满眼白。他像是完全不认识那些数字代表什么，又像是被那数字的长度烫伤了眼睛。
他脸上的凶狠、暴戾、不屑，像退潮一样唰地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荒谬感。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一种死灰。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膝盖一软。
“噗通！”
一声闷响。
我们村不可一世的霸王，王大龙，直挺挺地跪在了我诊所满是碎玻璃和药渣的水泥地上。
他甚至顾不上膝盖被碎玻璃硌破，只是仰着头，用一种极度茫然、无法理解、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又看看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流汗的脸，和地上那截冰冷的钢管。
我也懵了。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钱……这钱哪来的？！我账户里明明只有三百零二块八毛！
我的目光猛地扫向账户明细，最近的交易记录——
一笔巨额转账。
汇款人姓名：王富贵。
汇款备注：医疗费。
王富贵？王大龙他爹？！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过。那个传说中在城里发了大财，成了我们村所有人仰望存在的王富贵，那个王大龙作威作福的最大靠山，给我打了这么一笔天文数字？
为什么？！
医疗费？我看过什么病值这么多钱？我最近唯一看过的……王家的人……
猛地，我想起来了！
半个月前，王大龙他爹王富贵确实回来过一趟，不是衣锦还乡那种风光，是偷偷回来的。听说是在城里检查出了什么不好的病，晚期了，医院让回家“想吃什么吃点什么”。他悄悄找到我诊所，当时瘦得脱了相，脸色蜡黄，捂着肚子，气都喘不匀。
他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求我别说出去，尤其别让王大龙知道，他丢不起这个人。他求我给他开点止痛药，能让他舒坦点走完最后路的药。他说大医院的药太贵，吃不起久了，听说我这便宜……
我当时看他那样，确实可怜。我们这行的，多少讲点积阴德。我把我爹以前留下的，掺了点消炎镇痛药的土方子药粉给了他一包，没收他那个信封，只按平常价钱收了五十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