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活活吸干?那阿月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油尽灯枯,三魂七魄都给你榨干净!」师父一字一句地说,「到时候,她就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比路边的乞丐还不如。而那景王,则会气运加身,所向披靡。」
「就没人管吗?她家人呢?王法呢?」我气得发抖。
「家人?」师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那个员外叔叔,巴不得把她卖个好价钱,换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至于王法?呵呵,在皇家威仪面前,王法算个屁。」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又冷又堵。是啊,我算什么东西?一个收屁的,京城里最下九流的贱业。我连跟王员外那种土财主说话都得点头哈腰,更何况是权倾朝野的景王?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丢了魂。收屁的时候也提不起劲,好几次差点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我偷偷去王员外府邸附近转悠过几次,远远地看着。府邸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
我看见阿月被她的婶婶,那个胖得像猪一样的女人,从马车上拽下来。她换上了华丽的绸缎,但衣服再贵,也掩盖不住她愈发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她身上的瑞气,比我初见时,已经黯淡了至少三成。那金色不再耀眼,反而透着一股病态的微光,像即将燃尽的烛火。
有一次,我看到她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去成衣店量裁嫁衣。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那红艳艳的山楂,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她身边的胖婶婶立刻尖声呵斥:「看什么看!没出息的东西!快走!耽误了吉时,仔细你的皮!」说着,一把将她推搡进了成衣店。
阿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回过头,目光扫过人群,空洞,麻木,没有一丝光亮。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攥紧了拳头,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今天刚赚到的几个铜板,买了一支最红最大的糖葫芦。然后,我绕到成衣店后门,靠在墙角等着。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她才出来,依旧被那群人簇拥着,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我趁着她们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支糖葫芦塞进了她手里,然后转身就跑,混入人群,心脏怦怦狂跳,像做了贼。
我躲在街角,偷偷回头看。
她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又抬头看向我消失的方向。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一丝困惑。
她身边的丫鬟发现了,尖叫着要来夺。阿月却猛地将手缩回袖子里,死死护住那支糖葫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做出反抗的动作。尽管她的反抗是那么微弱,只是护住一支不值钱的糖葫芦。
胖婶婶骂骂咧咧地过来了,大概是嫌当街拉扯丢人,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便催促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放下前,我看到阿月偷偷地,飞快地舔了一下那糖葫芦上的糖衣,然后,她的眼睛里,好像亮起了一颗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星星。
那一晚,我失眠了。我躺在草堆上,翻来覆去,眼前全是她舔糖葫芦的样子。我供在架子上的那些「屁运」,仿佛都在嘲笑我的无能。我能收尽天下人的倒霉,却救不了一个无辜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