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会场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几位坐在前排、资历深厚的哲学心理学背景的老教授,不由自主地微微颔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文渊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但立刻用更大的笑声掩盖过去:“陈医生,我们是科学研究者,不是哲学家。我们的模型建立在坚实的实证数据之上,数据是不会说谎的。至于自由意志这种形而上的讨论……”他耸耸肩,做出一个“你懂的”表情,引得台下他的支持者们发出一阵会意的轻笑。

“数据本身也需要在特定的解释框架下才能被理解。”陈默并未被对方的姿态打断,依然平静地说道,“忽略了理论前提的反思,可能会导致对数据的误读。就像三年前我们讨论弗洛伊德的‘死本能’概念时,如果忽略了尼采对怨恨精神和奴隶道德的批判性视角,就很容易将其简单理解为一种生物性的破坏冲动,而忽视了其社会心理学的深刻内涵。”

此言一出,会场顿时变得死一般寂静!陈默竟然在如此重要的公开场合,重提了周文渊那个被视为学术伤疤的旧事!

周文渊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握着讲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陈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他原以为陈默早已被踩入尘埃,没想到他竟敢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发出如此犀利的挑战!

论坛风波之后,周文渊的报复来得更快、更狠。陈默被迅速调离了文献档案部,美其名曰“发挥其学术特长”,转派到了研究院内最不受重视、几乎形同虚设的“心理学史与理论编辑室”,负责修订那本早已无人问津的《心理学思想史》内部教材。表面上看是脱离了“坟墓”,实则是被流放到了更边缘的“冷宫”——编辑室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经费匮乏,连办公电脑都是别的部门淘汰下来的旧货。

然而,这一切排挤和羞辱,似乎并未能击垮陈默。他依然按时上下班,埋首于故纸堆中,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这让周文渊及其亲信感到愈发不爽。他们开始散布一些流言蜚语,暗示陈默“性格孤僻”、“难以合作”,甚至影射其学术能力有限,只能靠“翻故纸堆”混日子。

一天,周文渊授意其掌控的院内学术伦理委员会,突然对陈默负责的心理学史修订工作进行“随机抽查”,理由是“接到匿名反映,可能存在引注不规范问题”。虽然调查最终不了了之,但过程极具骚扰性,耗费了陈默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准备材料、应对问询。

紧接着,研究院行政处又突然以“优化空间资源”为由,强行收回了陈默那间本就狭小的办公室,将他安排到一个更阴暗、更潮湿,与保洁工具间相邻的储藏室改建的房间里。在搬迁过程中,陈默私人购置的、珍藏多年的几套重要哲学典籍和笔记副本“意外”遗失,其中包括他做了大量批注的《存在与时间》和《精神现象学》。当他去询问时,只得到行政人员冷漠的“搬运损耗,不可避免”的回复。

面对这一切,陈默依然选择沉默。但他开始在每周的休息时间,于研究院附近的一家小书店的角落,举办免费的“哲学与心理疗愈”公益讲座。最初只有零星几人,渐渐地,一些对院内僵化研究范式感到失望的年轻研究员、研究生,甚至附近高校的学生,开始被他对东西方哲学的精妙阐释以及与心理治疗实践相结合的深刻见解所吸引,听众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