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扇合上的门,我知道,我的新婚夜,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合卺酒,没有红鸾帐。
只有一个下马威,和一间冷僻的偏院。
也好。正合我意。
降低存在感,才能活得久一点。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起来了。
沈家的规矩,新妇晨昏定省,一日都不可缺。
王氏的院子比我想得还要气派,也还要冷肃。丫鬟婆子个个屏息凝神,走路都像踩着棉花,没一点声息。
我进去时,王氏正端着茶盏,用杯盖慢慢撇着浮沫。她抬眼扫了我一下,那眼神,和沈玙像了八成,只是多了几分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苛刻和精明。
"来了。"她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然的威压,"既进了沈家的门,以前的散漫性子就得收起来。沈家不是小门小户,规矩大过天。从今日起,好好学学规矩。"
"是,母亲。"我低眉顺眼地应下。
然后,折磨就开始了。
说是学规矩,其实就是变着法的折辱。
让我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长跪,一遍遍诵读《女诫》。声音不能大,不能小,不能快,不能慢,要平稳清晰,带足敬畏。
膝盖从刺痛到麻木,腰背酸得直不起来。额角的汗滴下来,洇湿了一小片地面。
王氏就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喝茶,偶尔和旁边的嬷嬷低声说两句家务事,好像完全忘了底下还跪着我这么个人。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也告诉这满屋子的下人:我这个替嫁进来的少奶奶,在这沈府里,什么都不是。连得她一点关注,都需耗费如此代价。
我咬着牙,嘴里默默诵着那些"卑弱""顺从"的字句,心里却冷眼观察着一切。
观察王氏如何处理家务:哪处田庄送了账本上来,哪家铺子有了亏空,哪个管事回了话。她眼神锐利,问话一针见血,几个刁钻的管事在她面前都服服帖帖。
观察旁边侍立的仆役:哪个丫鬟眼神活络,哪个婆子面露不耐,谁和谁交换眼神时带着隐秘的交流。
疼痛是真实的,屈辱也是真实的。
但我知道,我不能倒。
我得从这痛苦里,榨出一点活下去的资本。
信息。人脉。漏洞。
任何一点都可能是我将来的救命稻草。
不知跪了多久,王氏才像是终于想起我,淡淡一句:"今日就到这儿吧。明日准时过来。"
"是,谢母亲教导。"我声音有点哑,撑着几乎没了知觉的腿,艰难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退下。
每一步,膝盖都像针扎一样疼。
回到那处偏僻的小院,唯一的丫鬟小禾红着眼圈给我用热毛巾敷膝盖,嘴里小声嘟囔:"他们也太过分了……"
我拍拍她的手,没说话。
过分?
这才只是开始。
我看着窗外沈家高耸的院墙,四四方方的天。
这里就是个华丽的囚笼,规矩是锁链,人心是刀剑。
但我必须在这里活下去。
为了墙外那个等着药续命的爹,为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家。
疼痛磨人,但磨不掉我的念头。
王氏大概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搓扁捏圆,彻底磨去棱角,变成一个听话的傀儡。
她错了。
我越是顺从,眼睛就越是看得清。
这沈家深宅里的风,到底往哪个方向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