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我爹艰难的喘息和我娘压抑的呜咽。
我看着他们。
看着我爹灰败的脸,看着我娘哭耸动的肩。
看着这个摇摇欲坠,一阵风就能吹散架的家。
师范学堂的录取通知书,还压在我枕头底下,纸角都被我摸得发软了。
那是我做了好久好久的梦。
可现在,梦醒了。
冰冷的现实砸在脸上,生疼。
沈家。
深宅大院,高门大户。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知道。姐姐定亲后偷偷哭过好几次,说那沈家大少爷沈玙不是良人,婆婆王氏更是严厉刻薄。
那是龙潭虎穴。
可我能怎么办?
我不嫁,我爹就得死。这个家,立刻就得散。
嫁了,至少……至少那笔聘礼不用还了,我爹的药还能续上。我进去了,总能找到法子,挣一点活路,护着爹娘和弟弟妹妹一点。
心口堵得厉害,鼻子酸得不行。
我狠狠吸了口气,把那股酸涩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能哭。
哭了也没用。
这世道,从来不同情眼泪。
我走到我娘身边,蹲下身,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
娘抬头看我,眼泪流得更凶:“挽舟……我苦命的儿……”
我抿紧嘴唇,声音出奇地平静,稳得我自己都吃惊。
“娘,别哭了。”
“我嫁。”
那龙潭虎穴,我也得跳。
为了这个家,我得跳下去。
三日后,沈家的花轿,会抬走一个苏家女儿。
只是,他们抬走的,再也不是最初定下的那个了。
2.
红盖头被挑开的瞬间,我没看见喜庆,只对上一双冷得结冰的眼睛。
沈玙。
我的"夫君"。
他一身大红喜服,身量很高,站在那儿,像尊没有温度的玉雕。烛光映着他过分清晰的下颌线,薄唇紧抿,看我的眼神,没有半分新郎该有的热度,只有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蔑厌。
"苏挽舟?"他开口,声音和眼神一样,又平又冷,砸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响,"你姐姐呢。"
不是疑问,是审问。
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果然。
我垂下眼,盯着自己绞紧的手指,声音尽量放得低顺,不敢有丝毫颤音:"家姐……前日病故了。沈苏两家的婚约……"
"所以,就换了你来。"他打断我,每个字都像冰碴子,"苏家倒是会算计。一个没了,立刻补上一个,这沈家少奶奶的名分,就这么舍不得放手?"
这话刺得人生疼。但我只能受着。
我屈膝,行了一个最标准的礼:"少爷明鉴。家父病重,实在无力归还双倍聘礼。挽舟代嫁,绝非贪图富贵,只为偿债,求父亲一线生机。今日既入沈家门,必恪守本分,安守己责,绝不敢行差踏错半分。"
他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像刀子,一寸寸刮过我的皮肤,冷得让人想发抖。
良久,他才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既占了这名分,就安守你的本分。沈家的规矩,错一步,万劫不复。"
"是,少爷。"我把头埋得更低,"挽舟明白。"
"西边有个偏院,以后你就住那里。无事,不必到前院来。"
"是,少爷。"
他转身就走,大红喜服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留下满室冷清和熏人的烛香。我站在原地,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慢慢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