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7月15日,东风棉纺厂女工宿舍。
意识先于视觉回归,耳边是单调却刺耳的“嘀嘀嘀”声——是那种老式闹钟的金属铃锤在敲打。林晚声猛地睁开眼,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心悸让她几乎窒息,仿佛灵魂刚从万丈深渊被拽回。
眼前不是2024年她租住的公寓天花板,而是印着淡黄色花纹、边缘有些卷翘的旧墙纸。墙上贴着几张“先进生产者”奖状,署名是“林晚声”。靠墙放着的是一张暗红色的木质写字台,桌角磨损,露出里面的木茬。桌上,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里放着半杯水,旁边是一本翻开的《电影故事》杂志。
窗外,熟悉的城市噪音被一种质朴的喧嚣取代:“第七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的旋律通过大喇叭传来,夹杂着自行车铃的“叮铃”声,以及远处车间机器隐隐的轰鸣。
“我……”她张开口,发出的是一把清脆、年轻,却陌生的嗓音。
她踉跄下床,扑到桌前。一面印着“东风棉纺厂优秀班组”字样的小圆镜里,映出一张十八九岁的脸庞。眉眼清秀,皮肤是健康的色泽,扎着两根粗黑的麻花辫,带着这个年代特有的、未经世事打磨的质朴。这不是她,又不是她。她是林晚声,2024年因调查一桩悬案而“被意外”坠楼的调查记者。现在,她是1988年东风棉纺厂的文化干事林晚声。
桌上,一份《棉纺工人报》的日期清晰地印着:1988年7月15日,星期五。
重生?如此荒诞,却又如此真实。
属于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父母是支援外地建设的技工,常年不在家;她高中毕业顶替母亲名额进厂,性格温和甚至有些怯懦,是厂里文艺活动的积极分子……这些记忆与她前世干练、敏锐的性格交织碰撞,带来一阵眩晕。
“晚声!快点儿,去晚了红烧肉可就没了!”房门被推开,一个圆脸、剪着齐耳短发的姑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是同一宿舍的工友刘秀英。
林晚声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凭借融合的记忆,模仿着原主的神态和语气:“就来,秀英姐。”她拿起桌上的铝制饭盒,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真实感又加深了一分。
去食堂的路上,刘秀英叽叽喳喳:“听说没?保卫科那个新来的陈默,昨晚又在仓库那边逮到个偷铁屑的,凶得很哩!”她努努嘴,指向厂保卫科的方向。
林晚声顺势望去。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的男人正倚在门框上抽烟。他身姿挺拔,寸头,眉眼深邃,但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沉郁气息。似乎感受到目光,他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与林晚声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撞。那眼神不像普通保安的懒散,而是带着一种鹰隼般的警惕和……一种深埋的伤痛。林晚声的心莫名一跳,迅速移开目光。
“就是他,怪吓人的。”刘秀英小声说。
夜晚,宿舍安静下来。林晚声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梳理现状。重生是既定事实,时间是1988年,地点是她前世调查那起悬案的核心——东风棉纺厂。那起案子,横跨三十多年,核心是一桩1985年发生的、被定性为“意外”的死亡事件,死者叫赵永亮,曾是这里的安全生产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