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你的专业背景确实不错，但你这……有一年的空窗期，而且是‘家庭主妇’？坦白说，我们嘉德需要的是能立刻上手、承受高压高强度工作的专业人才。家庭生活，尤其是女性回归家庭后的状态，恐怕很难让我们相信你能迅速重新适应职场的节奏和专业性。”
苏凝穿着她唯一一套洗熨得还算平整的旧西装套裙，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雨后依然顽强站立的白杨。她没有急于辩解自己的空窗期，目光平静地扫过面试官宽大办公桌上摆放的一只作为装饰的仿乾隆粉彩百蝶穿花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经理，恕我直言，您右手边这只粉彩花瓶，画工细腻，釉色艳丽，初看很是赏心悦目。但您看这釉面，光泽度过高，所谓的‘宝光’显得浮躁刺眼，缺乏真品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温润内敛。底部‘大清乾隆年制’的矾红款，字体过于工整呆板，笔锋缺乏变化，更像是现代电脑排版的效果。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笃定，“如果我没看错，瓶身内壁靠近口沿的地方，应该有一道非常细微的、呈放射状的浅裂纹，那是现代气窑烧制时，升温过快导致胎釉收缩不均留下的痕迹。您若不信，可以用强光手电筒从瓶口照进去验证一下。”
面试官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更多的是将信将疑。旁边几位副面试官交换着眼神，有人露出不屑的嗤笑。
王经理犹豫片刻，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形强光手电，探入瓶口内部照看。几秒钟后，他的脸色微微变了，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放下手电后，再看向苏凝的眼神里，轻蔑少了些许，多了几分审视。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剪裁极佳、质感高级的深灰色套装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约莫四十岁上下，身姿挺拔，气质干练沉稳，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会议室时，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正是嘉德拍卖行的董事之一，在业内以眼光毒辣、作风强悍著称的沈清澜。
“面试进行得怎么样了？”沈清澜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王经理连忙起身，简单汇报了情况，重点提及了对苏凝“空窗期”和“家庭主妇”身份的担忧。
沈清澜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苏凝身上。那目光深邃、冷静，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人心深处。
她没有去看那份简历，而是随手拿起桌上用来压文件的一枚鸡血石印章仿品，在指尖摩挲了一下，递到苏凝面前，语气平淡无波：“这个东西，你怎么看？”
苏凝没有接过去，只垂眸瞥了一眼，便开口道：“石材是浸染了红色染料的巴林石，模仿昌化鸡血石，但血色浮于表面，缺乏层次感和渗透入肌理的灵动。
雕工是典型的现代机器工，虽然形制模仿古玺，但线条过于光滑流畅，缺乏手工雕琢的顿挫感和金石韵味。
尤其是这印文‘延年益寿’四个字，刀法显得犹豫，特别是‘寿’字的那一长撇，匠气十足，完全没有古玺应有的那种古朴苍劲、一挥而就的气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