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他这一停,好几个乐官手里的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迟疑。
乐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颤抖。
虽然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对于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来说,这已经是事故了。
柳章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终于,抓到我的把柄了。
他以为,我也会慌,我也会乱。
他以为,我一定会跟着大家一起错。
但他又想错了。
在他停顿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没有等他的“喝令”。
我的钟槌,在他应该开口而未开口的那一刻,已经敲了下去。
“铛——”
清越的“角”音,响彻全场。
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那瞬间的凝滞和混乱。
它告诉了所有人,该变音了。
就是现在!
那些迟疑的乐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跟上了我的节奏。
那丝不和谐的颤抖,瞬间被抚平。
乐声重新变得流畅、激昂。
柳章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没想到,我敢!
我敢越过他这个赞礼官,直接用钟声来指挥全场!
这是越俎代庖!是大不敬!
他找到了比“出错”更好的,可以治我罪的理由。
他立刻开口,声音因为愤怒和激动,都变了调。
“三叩首,奏……奏角音!”
他的声音,比我的钟声,晚了整整一拍。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笨拙的学徒,在跟着师傅的节奏,进行可笑的模仿。
整个祭天台,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除了乐声,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皇帝已经拜了下去,但他抬起头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
他看向了柳章。
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悦。
柳章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想解释,想告状。
但他不敢。
大典还在继续。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第四叩,第五叩……
他不敢再耍花样了。
老老实实地按照节拍,喊着“喝令”。
但,他老实了,我不干了。
你以为,你想玩就玩,想停就停?
没那么容易。
从第六叩开始。
每一次,我都抢在他的“喝令”之前,敲响我的钟。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我的钟声,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到了最后,柳章已经彻底放弃了。
他只是张着嘴,象征性地动动嘴皮子。
因为他知道,他喊不喊,都一样。
现在,整个祭天大典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我一个人,一口钟,掌控了。
我,裴辰,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里。
成了这场最盛大典礼的,真正的,唯一的指挥。
柳章看着我,眼神里已经不是愤怒了。
是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他惹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可惜,晚了。
6
九叩之礼结束。
大典进入了最后的篇章,“颂神之章”。
这个环节,没有复杂的队形变换,也没有激昂的乐曲。
只有大祭司少司大人,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吟唱祭文。
而我们乐官,需要做的,是用最简单,最纯粹的乐器,为他伴奏。
通常,用的是一种叫做“埙”的陶制乐器。